公堂上知府一拍惊堂木,喝住喧闹声,再问那胡大,“胡毕,你可认罪和离?”
“我……”他想说不认,可孙淼额头和脸上的伤还清楚摆着。
“哼!无论你认与不认,既然孙氏言与你再无情意,按《户婚》新条律,只要夫妻情意断绝,妻便可上告公堂请求和离,今日本官便判尔义绝离之!来人,写和离书,让他们签字画押!”知府一拍惊木定音。
早有师爷为写好帮忙和离,就要拿过来。
孙淼忙一抹眼泪,再拜道:“禀大人,妾还有求,按《户婚》新条律,妾和离可带走儿女之一,妾无子,仅有两女,而胡家大郎儿女不缺,有三子四女,妾和离走后,他定不会善待我女,还请大人判决,让妾身将两女一同带离。”
“放肆,那是我女儿,岂能让你带走!”胡大郎终于找到话语,眼睛怒瞪过去,“你个毒妇……”
“啪!”知府再是一拍惊堂木,“肃静!”
“按新条律,确是可以带走儿女之一,既然胡毕你不缺儿女,那两小女便让孙氏带走吧。”
“不!大人!”胡大郎拱手作辑,弯下腰去,“大人,就算我不缺儿女,可那也是我的骨血,我哪能让自己女儿跟这贱人毒妇走,那要她改嫁岂不成了别人的女儿!我不同意!”
外头旁听的人群也发出议论。
这次大多站胡大。
毕竟和离改嫁不算稀奇,可和离带走儿女之事却是鲜有听闻,代入进去,自己儿女以后唤别人爹爹,这可受不了。
孙淼心下大急,目光急切地朝旁听的唐窈看了眼,唐窈轻点了下头。
孙淼立即道:“郁国公仅有一子一女,都愿意让淑国夫人将儿女带走,他曾亲口应允,亲手改律,堂堂国公爷尚能允许,你凭什么阻碍?莫非你比晋律,比国公爷还尊贵吗?!”她哑声嘶喊,带着哭腔。
胡大郎张了张嘴。
左右旁听的贵妇们,眼睛悄悄往唐窈身上转了转,又移了回来。
唐窈轻垂眼帘,没露情绪,却忽地想起那晚翩飞的萤火虫。
那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流萤。
以后……怕是再没机会见到那美景了吧。
“咳!”知府目光也往唐窈那边偏了偏。
唐窈恰好抬头,目光平静而浅淡,只轻颔了颔首,弧度微小。
知府了然,转向胡大喝道:“此乃《户婚》新律,你有不服?”
胡大郎心都颤了颤,哪敢说半个不字。
“既无不服,那便如此,孙氏所出两女……”知府皱了皱眉,目光转到孙淼身上。
孙淼立即哑声接话:“四娘和六娘。”
“孙氏所出两女,胡家四娘与胡家六娘自此便随孙氏,胡家不得强加管教,不得行阻拦,师爷将此事添上,让堂下两人签字画押。”知府补充道。
旁边师爷忙提笔在和离书上添了一行字。
“慢!”唐窈突然出声。
公堂内众人一惊,师爷停了笔。
知府等人看过去。
唐窈扫过那胡大家郎,声音平淡轻柔:“当初我与郁国公和离时,国公曾言,儿女身上都流着他的血,就算儿女跟着我,他也该出上一份心意,特意将郁国公府一半的收入过到我儿女名下。”
“胡家大郎,你不给你两个女儿出一份心意?”
胡大郎惊愣住,周围听着的人也是惊诧。
没想到郁国公竟深情至此。
郁国公府一半的收入啊,那得是多少银子……
“我不,我……”胡大郎脱口就要拒绝,又顾及唐窈身份,脸上冷汗狂冒,神情扭曲又不愿道:“那、那是郁国公仁义无双,我、我胡家的钱财为我胡家所有!我不可能将自家钱财分给他人!想都不要想!何况那只是两个女娃……”
“她们是你的女儿,身为人父,你本该扶养她们长大……”
“她们都要跟那贱人……她们要跟别人走,我凭什么还要出钱扶养?况且,女娃本来就没资格分家产!”涉及到钱财,胡大郎也顾不得忌惮唐窈身份,只咬牙力争。
“有道是:‘子不教,父之过’,不教尚且是父过,你还不养,岂非是过中之过?你待亲身女儿尚且如此冷血,真不敢想胡大人为官做宰,待治下百姓该是如何残忍?”唐窈话语平静浅柔,却直中要害。
胡大郎脸色变了变。
这要是认了,他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我……”胡大郎还想挣扎,眼睛死瞪向孙淼,“要是她和离后立即带着我女儿改嫁,那女儿还能是我女儿……”
“知府大人在上,妾身愿立女户,此生不再嫁!”孙淼抓住话头,迅速拜下。
立女户!
公堂上下再是惊了惊。
无夫无子为女户,成为户主,可就不能再嫁人了。
知府也讶然了稍许,目光再往唐窈那边看了看,见唐窈面色如常,他便也了然于心。
“无夫无子即为女户,你和离后若不再嫁,家无男丁,确可为女户。但为女户主,便不可再嫁,家中赋税得由你担,若有强征你可也得出役力,你当真要立女户?”知府细问道。
其实大晋差役寻常不征女户,但为户主,遇到强征就得跟其他户主等同,甚至可能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