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抽屉里取出钱券来,尽数摊放在书桌上给陶湘看。
只见林林总总的金圆券数额不一,最底下还压着三张没去兑换的十元美金。
陶湘看着顾山在一堆散钱里清数出一百八十金圆,余下的钱堆顿时缩小一大圈,只剩下零零碎碎的三十多块金圆和三十美元整钞。
物价严格管控至今,金圆券大势正好,俨然成为了流通主流。
外界事关新币兑换的热闻愈演愈烈,不知从哪又有小道消息传出,金银外币同金圆券的兑比即将上升,再过不久同样数量的旧币只怕再兑不到那么多的金圆。
民众们信以为真,以为金圆的汇率会涨,更是增添了无数波抢兑人潮,差点将银行的柜台踩塌。
这一条报文,前两天房东刘先生在对楼内的租户们谈起时心有余悸。
可纵使如此,陶湘还是对这横空发行的新币有种不安感。
好在另一笔翻译费已差不多是囊中之物,更不必动用积攒已久的金银拿去换兑。
手有余钱心中不慌,她心中安定,娇乖地陪站在一旁,看着顾山将眼前的零钱一一整理好。
小屋内你侬我侬气氛正好,就在这时,楼下却发出了阵阵女人们的吵闹声。
原是洗衣阿婆带着儿媳、孙女执意要上来给陶湘请罪,刘太太不让,领着刘婶当即跟她们争吵起来。
事关自己,陶湘不好呆在楼上继续做缩头乌龟。
她勉强换了身新做的素净旗裙,也顾不得多揽镜照看,忙带着顾山走下楼去。
一瞧见陶湘,被拦在大门外的阿婆顿时像是见到了救星,涕泗横流恨不得给她下跪:“陶小姐,求您发发善心……”
一个多礼拜未见,这个老人家看上去更苍老了几分,杂乱潮湿的头发几近雪白,脸上的皱纹深得像老树皮,再没了从前利索能干的模样。
边上的妇人女孩束手束脚站着,面色也极为憔悴,显然这一家子近段时间的日子很不好过。
从阿婆的口中,陶湘慢慢知道了原委。
原来数日前的那场蚤虫风波在栈楼里越闹越凶,竟传去了外头,谁家都知道,两条街外的洗衣娘一家偷穿雇主的衣服,还害主顾得了虫病,这下再没有人敢交给她们洗衣的活计。
失去了洗衣的进项,光靠男人在外做劳工挣得的微薄收入,她们家的生活不禁捉襟见肘起来。
更糟糕的是,这件不体面的事情被来找大孙女的男方意外知道了,对方当机立断断了亲事,直言不再来往。
要知道阿婆一家为了息事宁人,赔了陶湘对于他们而言很大一笔钱,就为不想将风声传出去。
谁曾想到头来,还是落了空。
仅是这样,她们也认了,然而厄事一桩桩地出。
由于当时亲事板上钉钉,阿婆孙女宵禁受困在男方家里过夜一宿,闺名已然受损。
孙女的爹也就是那个暴脾气中年男人气不过,径直跑去对方家里掰扯。
结果技不如人,不甚摔断了腿,一分钱没赔到不说,还失去劳动能力丢了上工的差事,至今躺在床板上没钱医治,下雨天更是疼得吱哇乱叫。
见年愈花甲的阿婆哭得可怜,陶湘忍不住叹了口气,偏过头让顾山取了二十金圆给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