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青子神色恢复了原本的静谧,道:“谁人不可惜呢?”
“他只是,从不愿回头罢了。”
“执道之坚,君心如铁,其余一切,也只是他的点缀。”
少年道人道:“鬼帝苏醒之后,为何不曾第一时间去找他?”
南青子没有回答,许久后,才淡淡道:“只是区区四年罢了,他是人皇,我是鬼帝,四年的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倏忽之间便过去了而已,不值得一提,也不必记挂在心中。”
“我为何要第一时间去找他?”
“我如此,他亦如此。”
她是这样说的,可是她抬眸远看去,却仿佛还在注视着那遥远到了八千多年前的过去,看到了他们那唯一快乐的两年时间,在山下的院子里面隐居,他们的院子里面开辟出了四方天下的景致,角落有竹,屋旁有松,秋日可大片菊花观赏。
因她出身水乡,那道人还亲自在院子里面引来了活水,种下荷花。
夏夜观荷而赏月,只那道人总是说,因多有草木,蚊虫不免太多,而有水之地,书卷潮湿,容易被虫子蛀咬,倒是颇为烦恼,道人翻书,女子摇扇,山下之时日,明明短暂如同倏忽之间,明明无趣地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却让她难以遗忘。
齐无惑看着失神的南方鬼帝:“那么,你可曾经见过玄真……人皇的墓葬吗?”
南方鬼帝淡淡道:“他烟消云散了……我,深恨他,不曾见他!”
少年道人道:“他葬在一处山下。”
南青子的身躯猛地一颤,眸子瞪大。
山下……
齐无惑不知道为什么南方鬼帝会忽然对这一座山而有如此大的反应,只是作为师弟,需要将这些东西传递出来,道:“没有什么陵墓群和华丽的陪葬,只是一座孤坟而已,那里有一座石碑,号为玄门十三恨。”
齐无惑语气清朗,轻声道:
“第一恨,书囊易蛀。”
南青子的手掌下意识抓住了袖口,死死地攥住,这是巧合吗?
她怀念的东西,他在最后死前也在怀念着么?
少年道人看她,顿了顿,方才轻声道:
“第二恨,情深缘浅,佳人薄命。”
南青子的眼里面似乎蒙上了一层迷雾,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少年道人却忽而觉得她变得很是遥远,身上属于南方鬼帝的阴冷和寒意,那种充满了侵略性的绝美之感也散开了,少年道人似乎明白,或许,【南青子】和【南方鬼帝】,并不是完全的一样。
【南青子】,是【南方鬼帝】最为本质的秉性,是若是她不是先天纯阴鬼神,而是出生在人世间会是什么样子的可能性,而这一次的尝试和可能,遇到了行走于天下的太上玄真。
少年道人徐徐道:“第三恨夏夜有蚊,第四恨月台易漏,五恨菊叶多焦,六恨松多大蚁,七恨竹多落叶,八恨桂荷易谢,九恨薜萝藏虺,十恨架花生刺……”
这些在他看来,是师兄也是有诸多执念和情感的人,非是雕塑一般的存在。
是大爱非无情。
可落在南青子的耳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意味。
很多的东西,唯独当事之人,方才知道那些隐微的心思和含义,不知怎么的,她眼前的画面模糊起来,她仿佛还可以看到那在小小院子里面的两年时间,看到了那烦恼的小道士,坐在荷花池旁翻卷着自己的书卷,而自己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那道人把书都摊开来,看着那些被虫子蛀了的书页,剑眉都皱起来,龇牙咧嘴的,可抬起头看着她,笑容还是温暖灿烂。
眼前尽数模糊,而后有泪水滑落下来。
落在地上,化作九天纯阴之气。
齐无惑的声音顿住,看着那不知道为何,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南青子,南方鬼帝那一张绝色无双的面容苍白,齐无惑叹了口气,道:
“先天阴神鬼物,至阴至纯,本没有所谓的姓氏。”
“而你那一世又是从家中跑出来,隐姓埋名。”
“所以,南青子这个名字。”
“其实是你那一世,和玄真度过短短四年时的名字吧。”
玄门十三恨,十恨唯你,三恨为道,无我。
至阴至纯,先天所生,冠以相逢之名,绵延八千年。
齐无惑看着眼前之‘人’,叹息道:“为何呢……”
为何你不曾在苏醒之时去寻找他?
南方鬼帝抬起手,用袖口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眼角微微泛红,怔怔然失神,却笑起来,轻声道:“那时候的他,是阳间功业最大,气魄煌煌如火者,意气风发,那时的他,不该,也不能有【鬼】作为他的妻子。”
少年道人微有叹息。
南青子却没有再管这些,只是忽而道:“你能够有机会看到他的墓碑。”
“该是他的故人。”
“那么,这个东西,或许可以托付给伱。”
“嗯?”
齐无惑怔住,看到那女子伸出手,在袖口之处微微一点,那和北帝镜一般无二的镜子上泛起流光,旋即化作一個阵法,以极为玄妙的方式解开之后,无尽的流光汇聚,化作了一枚卷轴,上面有着极为浓郁的气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