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赵通衢一步步走出视野范围,不禁问了一句:“今日这碗银耳羹,是为了提醒我来地牢,给你一个离开的契机?”
赵通衢既然在事发的第一时间进入地牢,撇清了自己,那么要从地牢出来,当然也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和机会。
赵通衢脚步微微一顿,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银耳羹滋补,多喝是有好处的。”
应竹翠又说:“你就算侥幸过了宫主这一关,但景罗总会回来。”
赵通衢说:“雷部这么大的动静,你真以为能瞒过他吗?”
应竹翠一怔,还想再问,赵通衢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那片浓密的黑暗之中。
此时,通向储仙宫的山路路口正处于剑拔弩张之中。
谭不拘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两只手抓着长弓,对着那群随时准备冲上山来的雷部诸人,劈头盖脸一顿骂:
“天底下就你们雷部最委屈最难受?还电部一个个都是没事找事的大爷,只会窝里横?这话谁说的?给老子站出来!老子就是电部的!大半年前还在灵教地牢里吃苦受罪呢,伤刚刚养好,疤还在身上发痒,来,要不要老子脱了衣服给你们见识见识?!”
雷部诸人举着火把站着,不前进,不后退,不说话,像木头人似的。
谭不拘骂得嗓子疼,接过属下递过来的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成亲要挑黄道吉日,你们造反也不遑多让啊!赶着少主少夫人准备回山上成亲的大好日子跑来找晦气,这可不止是会算日子,还很会过日子啊!怎么,少主成亲朝你们要红包,怕给了红包日后拿不回来,才这么心急火燎的都他妈赶着投胎呢?”
雷部诸人被骂得憋屈了,终于有个人忍不住喊道:“宫主答应了条件,我们就给少主包个大的!”
“滚你娘的!”
谭不拘拉弓就射,那箭头擦着雷部诸人站位的缝隙,直直地射到说话那人的脚尖前。那人吓得往后一跳,正好踩着后边人的脚,响起了几声单调的叫骂。
谭不拘冷笑道:“就这点鼠胆,也学人造反。早他娘的下山去,洗洗睡吧!”
“谭副总管好准头。”
第一波上山提交谏言的各地雷部主管事联袂而来。他们一出现,雷部诸人就仿佛有了主心骨,一下子沸腾起来。
谭不拘挠挠耳朵,扭头朝他们看去。
雷部主管事们站成一排。谭不拘看到这几张熟面孔,冷笑道:“人挺齐,看来陕西雷部陆瑞春1只是冰山一隅。他死得早了,要是藏得再深一些,说不定今日山上也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雷部主管事们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谭不拘被看得心里瘆得慌,暗道:要不是山脚有天阶灵宝“魂灵”,可以看出对方灵魂有没有损伤,不然他真要怀疑这群人都是谁的傀儡。
不过就算灵魂完整,也不能表示他们不是傀儡。
赵通衢经过这些年的部署,终究还是撬动了储仙宫的墙角。这时候,他不免怀念起自己远在不知道什么的地方上司来。
若是景罗在此,自然天大的事都有人顶着,而不用他像个木塞一样地堵在这里,或者,少主在也好啊。
正在思忖间,就看到一道赤色长虹掠空,闪电般地从头顶掠去。
等他们回头,就看到裴元瑾单手背在身后,头也不回地朝里走去。
各地雷部主管事一阵心悸,下意识地想要行礼,可不等他们抬手,人已经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竟是半句话没说,半个眼神没给,仿佛他们就是路边的一堆杂草,地上的几块乱石。
谭不拘看着他们面面相觑的表情,心中一边痛快,一边又不痛快,暗道,就算这些人不配让裴少主关注,难道自己也不配吗?自己这么大一个人坐在这里,怎么都应该招呼一声吧。
他撇了撇嘴,正打算把心中不满变着法儿发泄到眼前这群“雷部猪头”的身上,同样已经痊愈的前病友小桑快步跑出来道:“少主让您差不多得了,身体刚好,别在外面嘚瑟了。”
谭不拘心想,少主关心得还是有些含蓄。他眉眼正要笑开,又听小桑慢吞吞地加了后半句:“您也知道您费药。”
谭不拘:“……”
他能不费药吗?一天天的受气!
裴元瑾一回来,整座府君山便仿佛有所感应,那悬浮在空气中的浮躁之气悄然地沉淀了下来。留守在总部电、风、雨三部人手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如果说裴雄极是储仙宫曾经的定海神针,那么,在裴元瑾外出的这一年里,无疑已经继承了这种特质。
一个敢对着南北两位权势最大的人挥剑的人,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也没有什么是他搞不定的。
在这种盲目自信中,夜渐渐地深了。
裴元瑾径自走向府君山的闭关禁地。
当初裴雄极选在这里建宫,是因为黄帝问道的传说。既然是传说,那细节自然是模模糊糊,添加了许多后人的想象上去。
裴雄极就靠着自己的想象,建了一座类似于天坛的平台,没有屋顶,也没有围墙,到了武王武神的境界,早已避免了风霜雨雪的入侵,若有一日他们湿了衣衫,大概只是为了亲近自然。
这个禁地有个特色,就是没有遮拦,如果几个人同时闭关,一抬头就能看到其他人的身影。之所以说是特色而非缺点,是能够促进他人——谁也不想自己走神发呆的样子叫同僚看去。
而且万一谁有个三长两短,也能够及时救援。
所以,裴雄极、百里神、纪默名以上陪着易绝闭关,其实寿南山就在他们不远处。他这几日一直在提升心境,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今晚或明晚,就是他冲击武神的时刻。
沈伯友和虞素环就是这个时候来到了禁地外。
裴雄极睁开眼睛,朝左右看看,百里神依旧闭着眼低着头,仿佛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着,纪默也闭着眼睛,但他的演技显然不如同僚,眼皮居然还挑衅般的抖了抖。
裴雄极有些头疼。
他开始怀疑当初这帮人追着喊他大哥,捧着他当宫主,到底是因为尊敬,还是私底下串谋好了不想干活。
他双手在地上轻轻一拍,盘膝着朝禁地门口飞去,落在台阶上,仰头看着两位辛勤干活的打工人,友善地问:“何事?”
沈伯友面对裴雄极时总有些紧张,还是虞素环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