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早这么说,我就轻省了嘛。
他问:“那青年问了你什么?”
汉子说:“问我家是不是在杏坞村,是不是因为地震逃出来的。”
傅希言觉得“杏坞村”“地震”这些词汇有些耳熟,正思索,就听他接下去道:“我说是的,他又问我认不认识张大山。”
张大山!
傅希言精神一振。是了,洛阳当铺掌柜说过,张大山就是杏坞村地震后逃难出来的!
“那你怎么说?”
汉子说:“我和他同村,当然认识。然后那人又问我张大山的事,大事小事都要说。张大山这人不合群,不和村里人往来,和兄弟关系也不好。当初分家,村长收了他兄弟的好处,分给他瘦田,他就跑去村长家闹了很久,闹得村长没办法,给他补了钱。但他家里还是穷,凑不齐聘礼,一直没成亲……”
他零零碎碎地说了一些,听得傅希言都有些犯困了,才话锋一转,对住持道:“老人家都好几天没有吃药了,不知住持何时去采买?”
傅希言哈欠一顿,住持干笑道:“明日就去。”
汉子沉着脸不说话。
傅希言“识相”地掏出一张银票给他,汉子这才展颜道:“谢谢大人。那张大山别的没什么,就是家里住过一对神仙似的男女。张大山叫男的莫先生,女的叫容姑娘。容姑娘脚受了伤,两人住了一段时间,养好伤才走。他们走了以后,张大山就有钱了,养了猪,养了牛,唉,可惜好景不长,地震来了,他家直接被山土埋了,要不是那天他跟媒人去隔壁村提亲,肯定也在里面了。”
傅希言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确定那男的叫莫先生,女的叫容姑娘?”
汉子信誓旦旦道:“肯定啊。我找张大山的时候,还和那个莫先生说过话呢。莫先生很和气,那容姑娘看着性子不好,不拿正眼看人。”
“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那我不知道。”汉子说,“他们也没住几天,很快就走了。”
傅希言沉吟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如今杏坞村还在吗?”
“没了。”汉子抹了把眼泪,“地也没了,屋也没了,人也没了……都没了。”
傅希言心里也发酸。虽然他身处庙堂江湖,似乎与普通的百姓生活很远,但事实上,他们就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个世界里。
他所在的位置想要获得安宁很难,可帮助他们却是举手之劳。傅希言从明济寺回来,特意找了傅夫人,让她每次给他分红时,留出一部分钱捐给普救病坊。
傅夫人对他的善举很是欣赏,道:“有父母在,哪有让孩子出钱的道理。分红你安心拿着,普救病坊的善款我自会安排。”
傅希言从傅夫人院里离开后,又去找傅轩。衙门放假,但羽林卫还是要日夜执勤,傅轩上下班时间与原来一样。
“叔叔。”
自从傅轩自揭疮疤之后,拥有共同的秘密两人又亲近了许多。
傅希言直接推门进来:“叔叔,你找人拿着铜板去钱庄了没有?好不好用?”
傅轩正在擦刀,闻言面色一沉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说这件事,这枚铜板你以后绝不可再用,那钱庄也不可再去,甚至这事都不可再提。”
傅希言心里打了个突:“有什么不妥?”
“我派人盯着那钱庄半个月,看到了不少达官贵人的家奴心腹。”
傅希言不解:“说明生意好啊。”
傅轩提着刀,温柔地放到刀架上:“一个不在陛下掌控中的情报网,有许多达官贵人参与,不但可以买消息,还可以卖消息……可怕的不是这背后之人想做什么,而是他能做什么。”
傅希言顺势往下想,面色一变:“难道……”
“不管它如何起家,最后必然会被大势力盯上。”傅轩道,“水池之深,非你我所见。”
傅希言想起自己前几次毫无遮掩地进出当铺钱庄,不由后怕:“果然,便利是诱因,背后藏大雷。算了,我去问虞姑姑!”
话说自从寿南山驾临镐京城,储仙宫在镐京城的各分部便闻风而动。群龙无首的风部、雷部俯首帖耳,再不敢起别的心思。电部本就在加班加点地找人,此时更是卖力。连先前隐形的雨部也连夜将账簿送过来,因此这几日,虞素环又开始与账簿搏斗。
回答傅希言问题的事自然而然地交给了风部总管。
寿南山冒着严寒,摇着蒲扇:“你要问莫先生与容姑娘?”
傅希言震惊道:“你怎么知道?”骇然于风部情报网之余,又怕自己当日的行踪走漏了风声。
寿南山暗道:我在你爹的请求下,跟踪了你一路,怎么会不清楚。
他装出莫测高深的样子:“想要答案很简单,还请少夫人……”
傅希言娴熟地说:“少夫人命令你。”
“……”寿南山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想知道的话,明日去画舫慢慢说。”
傅希言沉默了会儿道:“我有位朋友,坐画舫被炸伤了。”
寿南山道:“我知道。所以,画舫现在应该被查得极严,也极安全。”
傅希言:“……”在阴谋里扑腾了太久,让他很难不阴谋论,“为什么偏要去画舫?”
寿南山笑得意味深长道:“自然是因为,想去。”
账簿太多,虞素环一个人忙不过来,裴元瑾只好在旁帮忙,两人正算得天昏地暗,就见寿南山一身酒气地回来了——看着颇为欠揍。
虞素环看向裴元瑾,裴元瑾直接将面前账簿一推:“这些交由寿总管核对。”
寿南山手搭在账簿上:“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夫人明天想去画舫。画舫刚刚才出过事,他一个人去实在危险啊,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