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提议正符合年渺的心意,他飞快答应了,等季一粟挂完灯笼,便迫不及待地去牵对方的手往外走。
走了有一段距离,他不经意间回头望,看见家门口新挂上的灯笼红艳艳的,柔和的灯光散发出来,仿佛是隆冬初晨悬挂在树梢上的新日,又像是两只异兽的眼睛,在黑黝黝的夜色中分外瞩目。
不知是什么时辰,但应该已经不早了,远方的苍穹漆黑如墨,只有月亮周围的一圈是深蓝色的,今晚的月亮在头顶缺了一道,像是被天狗咬了一口,光芒也要黯淡许多,清幽幽洒下,四野皆氤氲着薄薄的银色的雾气。
寂静,无边的寂静,没有一点人声,甚至连虫鸣都听不见,仿佛与外界完全隔绝,放眼望去,视线无比开阔,全是纯粹的空旷的荒野,甚至看不见一棵高大的树,只有半人高的荒草和低矮的灌木,杂乱无章,野蛮生长,都是新生的草木,青草的香气新鲜而清雅。
依然有些凉意,暗藏着水汽的空气悄悄浸润着整个大地,不知不觉衣裳也被晕湿了,就连皮肉和骨髓也被偷偷摸摸钻入了寒气。
一路拨开荒草慢悠悠前行,衣料和荒草摩擦的沙沙声以及脚踩在枯枝上的咯吱声是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年渺专心听着,分辨着下脚的轻重和摩擦的长短,造成的声响的不同,暗暗将最寻常的东西,奏成和谐的夜歌,反倒是别致的曲调。
他总能从看似单调无聊的事情中找到有趣特别的存在,大概只要在季一粟身边,就从来不会感到无趣和厌倦,只是走个路都是好玩的。
他很喜欢这样静谧而美好的时光,仿佛一直相伴走下去,就不会看见岁月的尽头,甚至连话都舍不得不说,呼吸清浅,生怕打破安宁。
他的手被季一粟完全包住,也悄悄握住对方的大拇指,只觉是温热而干燥的,让人分外安心。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了一片稀疏的树林,他忍不住开口,声音放得很轻: “以前你娘,就是这样带你去镇上赶集的么?”
“嗯。”季一粟的声音慵懒而低沉,一声“嗯”拖了些尾调,仿佛是刚起床时尚且朦胧的状态,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是,也不是,太远了,她总是一个人前往,很少带上我和我爹,只有每年过年前和上元节时,她才会背着我,手里牵着我爹,从夜里开始,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大概早晨就能到了,也不会觉得累。”
他的声音从朦胧到清醒,从慵懒到冷静,在耳畔萦绕着,年渺觉得太好听,忍不住抬头看他,看见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心里发痒,有些蠢蠢欲动,克制住想要伸出去触摸的手,偏过脸,重新将视线转向前往流淌着银色月光的树林,正经道: “因为过年和上元节最热闹么?”
“一是热闹,二是团圆,总该带小孩去见一见的。”季一粟的声音温柔下来, “至于上元节,那是我的生辰,所以不一样。”他偏过头望向年渺,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是正月十六,和你一样。”
那是他极其珍贵的,能够见到外人的时光,是幼时记忆中最热闹的场景,每年最盼望的,就是满集市如同长龙一般的辉煌灯火,只是在以后的岁月里,被刻意掩埋和遗忘了,如若不是年渺,会一直被遗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