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太子横在大殿中发呆的时候,已经在书房的熊槐,也在发呆。
此刻,他满脑子想的事情,就是废太子。
今天,他算是对太子横彻底失望了。
不过,就算要废太子也有两种方式,一种方式是行雷霆之怒,用快速简洁的方式,立即以太子忤逆失德的名义下诏废太子。
只是,这样一来,虽然可以废太子,甚至可以驱逐太子,但仅仅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以楚国的现在的局势,无论是他,还是太子横,亦或者屈原唐昧他们,全都退不得,因为退便是死。
所以说,太子废而不杀,这不是废太子,而是立楚王。
熊槐可以肯定,只要他现在废太子,在变法迁都的重要关节,那些贵族一定会拥立太子为君。而太子的能量,远不是江淮贵族可比的。
毕竟,他自己做了三十多年的楚王,而太子横也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三十年的储君,其底蕴难以估量。最重要的是,身为储君,他本身就有大义在身。
如此,这就不是废太子,而是自掘坟墓,顺带自己给自己垒上土。
仔细想了想,熊槐立即摇了摇头,否决了这种粗暴的方式。
此时,熊槐突然想起北面不远的宋王来,宋王也想废太子,废了那做了四十多年太子的太子贞。可是,即便是早已完成内政改革的宋王,也无法轻易之间废掉太子贞。
不仅没废掉,反而把国家弄得一团糟。
宋王就是前车之鉴啊!
所以,既然立即下诏不可行,那么就只能先尽可能的隐藏自己的意图,徐徐图之,先削其羽翼,再行雷霆一击。
不!
此时,熊槐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囔囔道:“若紧紧只是如此,那就太浪费太子的大义身份了。或许,寡人还可以借此机会,顺带将楚国最后的隐患也给清理。”
说完,熊槐越想越对,眼中的精光也越发明亮。
而后,熊槐思考完毕,又摇头长叹道:“唉,身为一国之君,身为人父,做事做到寡人这份上,也没谁了,太失败了。现在,我连我自己都受不了我自己,更何况他人呢!
不过,这也没办法,自己资质不行,早年读书又少,中年不知道德真意,日夜读书二十年,到了晚年,等自己有所领悟,却是太晚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好在···寡人明白的还不太晚,寡人还有救!”
片刻之后。
一个士卒在殿外禀报:“大王,太子求见。”
“哼!”熊槐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然后皱起眉头,心中更加不喜的道:“真是废物,竟然来得比预料的还要晚一些,他的内心太脆弱了。
当年五国伐齐,陈城失守,失地千里,淮北几不保,那时候,寡人何曾惊慌失措过!
跟寡人比,他一点也没有寡人的风范。”
说着,熊槐定了定神,然后应道:“请太子进来。”
“唯。”
接着,太子横一进入书房,便自己父王正用一双冰冷的眼睛盯着他,见此,他心中大恐,立即走向前去,伏地请罪道:“父王!儿臣错了,请父王赐罪。”
此时,熊槐冷眼看了太子横一眼,然后冷漠的道:“错了?你错在哪了!”
“父王。”太子横泣道:“儿臣不该听信奸人所言,反对迁都。”
熊槐一听太子之言,心中怒气顿时从胸口涌上脑门,然后怒火忍都忍不住,直接怒拍作案,看着太子横怒喝道:“混账东西,反对迁都是你错的地方吗?令尹是奸人吗?愚蠢,简直就是愚蠢。
成功的人在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就可以预见事情的成败得失,而愚蠢的人,在事情已经结束后,依然搞不清成败的根源在哪。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而太子你却依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有你这样的太子,寡人日后九泉之下,如何面见历代先王,而你九泉之下,又该如何面对寡人?”
太子横一听父王一副要废太子的模样,顿时被吓住,惊恐的趴在地上,泣道:“父王,儿臣错了,请父王息怒,请父王息怒!”
“你是错了!”熊槐长叹道:“老子云: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是故,天下事皆是一体两面,利大者其弊亦大,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的事情,是根本不存在的。
所以,迁都寿县,其利大,其弊亦大,寡人知之甚详,无非是尽可能的消除弊端,防范于未然罢了。
是故,无论太子你是反对还是赞成,寡人都不怪你,不仅是你,乃至是群臣,无论是反对还是赞成,寡人都不会怪他们。
因为,即便是大家都是因为私心而反对,但是,寡人心中明白,大家反对的理由,都是中肯的,是对国家有利的。
为了国家仗义执言,何错之有!
甚至,不仅无错,反而有功!”
“父王···”太子横闻言脑子乱了。
原本他以为熊槐生气是因为他在朝中反对迁都,但是如果不是,那父王究竟在生什么气?
是因为我没听父王的话,还是因为我反复无常?
想着,太子横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
此时,熊槐接着道:“太子,寡人今天很失望,失望的原因不是因为你反对迁都,而是因为你犯了一个身为君王最不该犯的错误。”
“最不该犯的错误!”太子横一怔,有些害怕的抬起头看着熊槐:“请父王赐教。”
熊槐叹道:“你可知越王为何被寡人一战而亡国?”
太子横心中一寒:“越王亡国,父王这是将我比作越王吗?”
太子横大恐,战战兢兢的看着熊槐:“回父王,越王之所以亡国,那是因为他被之前的胜利冲昏的头脑,而没有防备身后的盟友。
不仅是越国,还有中山国,正是因为中山国轻信齐国,所以才会被齐国所卖。”
“呵呵,还会举一反三了。”熊槐看来太子横一眼,摇头道:“越王之所以亡国,根源不来自于外,而来自于内,因为越王犹豫不决,反复无常。
越王因为犹豫不决,在长子与次子身上犹豫,今天偏向长子,明天偏向次子,弄得举国分成两派,相互攻讦。
而因为越王的反复无常,所以国中群臣与百姓全都无所适从,因为他们不知道越王现在说出来的话,现在要他们做的事,在下一刻又会不会完全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