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点点头,没有异议。
几人走进厅堂,听程荀说了那夜在驿站所见。讲到她与沈烁分道逃跑时,晏决明突然接过话茬,轻描淡写道:
“好在表妹没跑多远,就遇到我手下的将士。只可惜那歹人当即毙命,嘴里撬不出别的线索了。”
陈毅禾一愣,连忙道:“线索倒是其次,程小姐没事就好。”
二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众人便起身向摆放了尸体的大堂去。
程荀跟在晏决明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颇不是滋味。
她明白,晏决明是出于她清誉与名声的考虑,才出言掩盖了那夜的真相。流言猛于虎,外人面前,许多事不必说得那么清晰。
可是。
可是,若她是个男子,撞破将瓦剌人潜伏暗杀朝廷官员的阴谋,孤身一人引走歹人,又在危难之际设计反杀——这样的举动,不说得到朝廷嘉赏,至少在坊间也称得上是英杰、壮士了。
同样的行为,只因她是女子,就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甚至担上贞洁与名声被毁的风险,何其讽刺。
本该属于她的勋章,变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她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转角时,晏决明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这对视来得猝不及防,程荀眼中情绪翻涌,纷乱的心绪来不及掩饰,都被晏决明一一捕捉。
而他容色深沉,长睫下,碎星一般的双眸欲言又止,好似在说,我都明白。
她迅速垂下眼眸,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在两人擦肩的瞬间,晏决明突然伸出手,隔着宽袖,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错身的刹那,那只手便松开了。
陈毅禾还在前头带路,对身后的事全然不知。一切发生得如此快速而隐秘,恍惚间,程荀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她知道不是。
县衙狭窄的玄廊上,他们并肩走着。晏决明的手时不时碰到她的衣袖,那若即若离的触碰好似滴入湖畔的初雨,疏疏落落地,打出一圈圈涟漪。
她方才还翻腾澎湃的心海,忽而宁静下来。
穿过短短一截玄廊,大堂就在面前。空地上整齐放着四张草席,尸体用白布盖着。初秋,大漠已有了寒意,故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陈毅禾公事公办道:“程小姐,就是这些了。您要是不方便的话,暂时再放几天也并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