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希望亲手将我送上他想走,却未能走的道路上。
失去妈妈的我被送回旧京,爷爷奶奶将我照顾长大。
暑假店里忙不开的时候,我就在店铺的二楼,和很多工人们一起赶工。将一幅莫奈的《睡莲》复制一遍又一遍。
有名的画我们都画,我们什么都卖。没见过真迹也没关系,现在的博物馆都会将画作传到网上,放大了,仔细看,就可以照着画。
没有见过真迹,因此只能“睁大眼睛,仔细地看,好好地看”网上能找到的所有电子资料。
画画就是这样,眼睛一定要好,这是我爸爸说的。哈哈,他到去世都不知道,他传授给我的最精粹的养分,实际上都是做画工的经验。
只有做仿制画的画工,才需要一丝不苟地临摹细节。托他的福,在我生活陷入困顿后,我靠这一手技巧成为了任何画都能模仿的魔术师。
我的真名是薛荧。如果你搜索过这个名字,就会发现我并非一开始就靠制作赝品维生。在艺术生涯的早期,我获得过一些有来头的奖项,那几年,我如鼓了风的帆船一样前进着,极年轻的时候便在欧洲崭露头角,是亚洲画家中的新星。
我的导师跟我说过,有升就有降,到了一个顶点后可能会走下坡路,但不要怕,再那样稳稳当当画个十年,你终会在纽约获得一席之地。
他的预言颇为准确,在我之后,和我走相似路线的年轻艺术家层出不穷,有几个近年来更获得了很大的名气,而我已经接近熄灭了。
挣扎十年的成果就是这样,感谢导师,他曾对我有那么大的期待。十年过后,失去听力的我卖掉所有能卖的值钱物品,换来一张回国的昂贵机票,我不得不离开这个地方了。
十年内我有时间调转方向,创作一些“能出名”的作品,但我厌恶跟随潮流,去模仿时下当红的抽象派画风。
兴许父亲对我的期望还在发挥效力,他期望我成为独特的、能走自己路的画家。我是站在画工的肩上继续前进的女儿,因此心中常怀别人不具有的恐惧。
模仿即是退步,退一步就会走上旧路,所以我绝对不能回头。
好笑吧,蹉跎十年后,我还是沦落成了画工,以画赝品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