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宿昀目光中分明带着几分怀疑。
宿子歇也不在意,只道:“只要你别犯蠢招惹阿瑶,她其实并不难说话。”
这大约是因为,常人所在意的外物,于姬瑶而言只是等闲。
“你想立学宫,真正需要说服的,是姚先生。”
宿昀不由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宿子歇也没再多说,从他面前桌案上随手抓起枚灵果,不客气地啃了口。
玄商虽然穷,但宿昀好歹是一国君王,供他所用的灵果也不会太劣等。
宿子歇觉得味道不错,连盘端起,尽数倒进了自己掀起的衣摆里,转身就走。
等宿昀回过神来,铜盘已经空空如也,他气道:“好歹给我留两个啊!”
宿子歇兜着堆灵果向姬瑶等人如今起居的栖凰殿行去,沿路内侍宫婢见他,屈膝行礼时神情控制不住显出几分古怪之色。
这位公子在做什么?
宿子歇倒是不在意这些目光,一路进了栖凰殿,招呼着众人来分。
叶望秋从一旁行来,伸手从他兜起的衣摆里抓了两个,分了个给陈云起。
“才见过商君?”姚静深放下竹简,含笑问道。
宿子歇点了点头:“都快半个月了,他坐不住也是应该,大约这两日间就会上门。”
“姚先生记得不必同他客气,趁此机会多要些好处。”
果真是孝顺的好儿子。
便如宿子歇所言,第二日,宿昀就带着人上门了。
“姚先生不必多礼。”
见姚静深起身,不等他拜下,宿昀便连忙将人扶起,面上噙着温和笑意,让人顿生好感。
姚静深从善如流,待两人入座,宿昀示意随行宫婢内侍尽数退下,也并不急着进入正题,先问起了他和姬瑶等人在商王宫中起居。
姚静深也并不心急,含笑与他寒暄,一番言语试探后,宿昀终于提及来意:“姚先生到玄商已有数日,不知之后有何打算?”
“上虞曾以先生为千秋学宫客卿,如今寡人欲效仿千秋,于玄商立学宫,愿意祭酒之位相请,不知先生可愿屈就?”
要不怎么说是亲父子呢,宿昀画饼的本事并不在宿子歇之下,所谓玄商学宫,如今还只存在他嘴里。
什么都没有,光凭一张嘴便想忽悠人出力,宿昀的确想得挺美。
好在姚静深并不在意这一点,只徐徐道:“君上若以我为祭酒,那往后学宫诸事皆当由我决断,旁人不可置喙。”
宿昀挑了挑眉:“寡人也不可?”
“是。”姚静深未作迟疑。
宿昀默然一瞬,并未立即应下:“先生因何会有此议?”
“因为我之所求,与君上所求,有所不同。”
与其到时再生龃龉,不如早早分说清楚。
宿昀立学宫,是为玄商能有更多得用之人,而姚静深是为了自己的道。
他不希望这座学宫如同千秋学宫一般,只作世族子弟的修行之地,庶民连参加遴选的机会也不会有。
难道庶民生来便注定低贱么?
姚静深也感到过迷惘,毕竟在这九州天下,庶民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就算想要反抗,也如蚍蜉撼树,难以掀起任何波澜,只能被剥削压迫。
直到淮都那一夜,亲眼见到姬瑶因庶民意志得破上虞气运白鸟,姚静深眼前迷雾终于散尽。
他终于坚定了自己的志向,也知道该如何去做。
师者,传道受业,或许他能做的有限,但钦天学宫若立,此后便有薪火相传,终能燎原。
姚静深并未向宿昀隐瞒自己的意图,若宿昀不应,他便也没有留在玄商的理由。
听完姚静深的话,宿昀不由叹了一声:“姚先生何以如此厚待庶民?听闻当年先生便是为替庶民张目,开罪上虞世族,被钦天宗罚入不思归守山数年之久。”
这些时日,不止姚静深在翻阅玄商史册,宿昀也派人调查了他与姬瑶等人的来历。
“这是我的道。”姚静深回道,“若非有幸入道途,我本也是这天下泱泱庶民之一。”
宿昀不是庶民,他是玄商君王,生来便居高位,当然无法共情庶民困厄,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姚静深生出几分钦佩。
这世上,敢行艰难之事,却又不为自己的人,总是让人钦佩的。
“寡人可以答应先生,此后学宫一干事等皆由先生决断,只要不与玄商安危休憩想干,寡人绝不插手。”宿昀站起身来,郑重一礼,“往后,还要劳先生为我玄商烦忧。”
姚静深也随之站起身,向他拜下:“多谢君上信任。”
一副君臣相得的和谐场面。
不过在宿昀觉得话已经说得差不多,准备离开之际,姚静深不着痕迹地堵住了他的去路:“不知君上为设学宫有何准备?”
他不会以为凭一个祭酒之位,就能空手套来一座学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