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握紧了拳, 低声道:“妙嘉,你应该清楚, 上虞已经没有钦天宗了。”
他抬起头, 对上少女盛满怒气的双目, 缓缓道:“钦天宗已经被并入千秋学宫,我们现在,是千秋学宫的弟子。”
所以就算他改投其他学派,也并非背弃钦天宗。
“可你应该知道, 当日我们来千秋学宫时, 引路客卿特意提醒过, 学宫四时都有大比,大比前将会清点各学派弟子, 若少于七人便会被除名!”说到最后, 妙嘉语调上扬, 已是愤怒到了极点。
也不怪她如此激动,若少年再离开, 钦天一门便只剩六人了。
“我不离开又如何,”话已经说出口, 少年也抛却了心中最后一点顾忌,“用不了几日,石磊他们也都会离开的!
“就钦天宗如今这副光景,我们只是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又有什么错?!”
门中长老不过只剩一个三境,一个四境,如何能指导他们修行?
“何况前日姚长老还开罪了辰宿一门,我们这个月的灵玉丹药都被人找借口扣下,迟迟不能拿到手,再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缺少灵玉丹药,时日一长,修行进境定然会落后于同样资质的修士,再留在这里,不过白白蹉跎时光。
“你要怪,也该怪那位姚师叔,若不是他得罪了辰宿学派,我们便不会被牵连打压,大家也不会选择改换门庭!”少年话中对姚静深颇有怨气,他到千秋学宫后,不仅没能为他们带来半分好处,反而为钦天一门招惹了麻烦。
“妙嘉,你再留在钦天已经没有意义了,”少年又道,“你的天资本是我们中最出众的,在阵法上的悟性更是少有人及,不如与我同去辰宿门下……”
“够了!”妙嘉打断他的话,神情一片沉凝,“你为自身道途考虑无可厚非,但我要如何做,便不劳你费心了。”
“妙嘉……”
少女已无心与他多言,决然转身。
在绕过山石时,妙嘉忽然停住了脚步,沉声道:“听够了么?”
知道自己的行迹被察觉,陈肆讪讪地自树后走出:“我并非有意偷听……”
只是碰巧路过。
“无所谓。”见是他,妙嘉的脸色略缓了缓,“左右也没什么不能让旁人听的。”
没有多说什么,她抬步离开。
只是看着少女背影,陈肆不由皱起了眉头,他们方才所言……
钦天学舍中,姚静深正举杯斟茶,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陈肆一路小跑进门来,老远便道:“姚前辈,不好了!”
姚静深斟茶的动作未停,神情仍是一片淡然自若,温声问:“怎么了?”
说着,将这盏灵茶递给陈肆。
陈肆一口将灵茶饮尽,缓过气道:“姚前辈,我刚刚听人说,学派弟子不足七人就会被千秋学宫除名,钦天现在的弟子,还有七人吗?”
闻言,姚静深并未显露出什么意外之色,含笑道:“是么。”
“前辈,你早就知道了?”见他如此态度,陈肆不免有了这样的猜测。
姚静深噙着些许笑意,语气仍不见多少起伏:“刚知道。”
如果陈肆不说,他也不知千秋学宫还有这样一条规矩。
这也的确不算千秋学宫人尽皆知的规矩,毕竟历数千秋学宫众多学派,少有落魄到门下连七个弟子都凑不齐的。
“啊?!”陈肆倒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钦天现在的弟子好像已经不够七人……”
“不过些许小事,不必挂怀。”对比之下,姚静深的态度未免显得太过风轻云淡。
都要被除名了,还是小事?
陈肆当真不明白姚静深的态度。
不等他再说什么,姚静深却再次开口:“今日可曾习字?”
在千秋学宫这两日,陈肆得他指点,开始从头修习符道。
虽然出身淮都陈氏,但陈肆父亲早逝,母亲又非修士,只是个身无灵力的凡人,无法指点他修行。至于再往上的祖父辈,并无余暇关心这个资质平常的孙辈修行。
陈氏中有特意安排为小辈指点修行的老师,不过对并非自己亲子的众多小辈,也不能指望他们多上心,所以修行全靠自觉。
陈肆天资不算多么出众,淮都繁华,少年人又正是心思浮躁的年纪,难免耽溺外物,所以到如今也只有二境圆满的修为。
他修符道,不过在姚静深看来,陈肆画的符未免有些不堪入目。
符自字始,要学符,需先习字。
于是已经十七岁的陈肆,只能苦着脸从头开始学习执笔学字。
听姚静深这么问,陈肆顿时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硬着头皮回道:“已写了百字……”
陈肆如今在临摹的,正是姚静深为他挑选的新功法,而为将功法意蕴存留,需以灵力入墨。
以他如今修为,写上不过三十余字,体内灵力便已耗尽。但姚静深为他布置的功课,却是要每日写够三百字。
一日十二个时辰,陈肆现在要花上近九个时辰在习字上——与凡人不同,修士不用睡觉,便是疲乏,打坐片刻也就恢复心神,所以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那便去习字吧。”听了他的回答,姚静深含笑吩咐,“时辰已然不早了。”
若是今日的字未曾临完,便要累计到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