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道:“宦官不过依附皇权而生,要是没有帝王背后支持,不过是无根浮萍……真正想要与文官对峙的,从来都不是内臣……”
王守仁面上露出几分笑意:“你能想到这些,那些年史书总算没有白读……只是就算如次,又能如何?即是是身为臣子,总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时候,就算晓得皇上不喜,可事情还需去做……皇帝也是人,要是没有臣子忠谏,只凭喜恶行事,会出大事……”说到最后,已是带了郑重。
沈瑞听了,心下凛然。
这哪里是忠谏不忠谏,明明是文官集团联合前来限制皇权。
“可,臣子也是人,也有好恶之心既是都是人治,大家担心皇帝,可谁就能保准臣子行事全无私心?”沈瑞想了想,道。
“臣子毕竟是臣子,即便是高居首辅之位,皇帝一句话也能更换……且有多少人盯着,越是站得高,行事就越添了顾忌。行事全无章法之人,也做不到阁臣之位。”王守仁道。
虽说知晓王守仁说的有道理,可沈瑞还是难以全盘接受这套理论。
之前想起弘治、正德更替时,阁臣被逐,阉宦当权,朝局定是动荡不安;现下再想起此事,沈瑞的畏惧少了几分,反而越来越觉得当时阁臣与文官被打压也是自作自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与寿哥往来了两年,沈瑞心中的天平不知不觉已经倾斜。
“有几个帝王会将权柄让与臣子?那未来纷争岂不是不可避免?”沈瑞道
王守仁点点头道:“说白了,不过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旧更替之时,总有争斗……”
“老师可否有了准备?”沈瑞道。
这下沉默了换做了王守仁。
过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王守仁方开口道:“当年排挤父亲,压着父亲不让入阁的不是旁人,正是李东阳……要是真要让恒云所说,三阁老三退二,只剩李阁老,父亲怕是只有往南京去了……”
沈瑞皱眉道:“那老师呢?”
王守仁点点头道:“等从山东回来,我会谋一任外任……”
“那刘内官那边?”沈瑞迟疑道:“老师是为了以后?”
王守仁道:“正是。何必争朝夕?不管更替时阉宦多嚣张,不过是皇帝手中的刀。狡兔死、走狗烹。他们能蹦跶的时日有限。与其与他们争斗,还不若静待时日,以谋其他。”
沈瑞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惊呆了。
眼前这个不是未来的圣人么?方才口气中还是倾向于众阁老文臣的,怎么一转眼就谋外任,规避风险了?
王守仁身板挺得直直的,带了几分坚毅与自傲道:“我期盼的战场,从不在朝堂之上……”
要是王守仁脑袋一根筋,斗志昂扬地准备战斗,他多半也会觉得那种行为太愚太傻;可眼前这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