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又多十个兵士,声音也盖不过大家,但两边没有再掀起浪涛。
围观的民众怔怔,从话里听出这些是京兵,先前的热闹也传遍了,都知道是边军和京兵打架。
是边军挑事,现在惩罚的也是边军这个军使谢燕来。
边军的兵士维护跟随也就罢了,怎么连京兵也——
“也不奇怪。”围观民众中有人说,“他们也算是有过错吧。”
所以——
“所以什么啊,有过错的事多了,皇后可没说罚他们。”又有人立刻反驳,“京兵这些人多滑头咱们还不清楚吗?”
有过错还胡搅蛮缠不认错,怎么可能没说罚自己来领罚?
疯了吧?
怎么回事啊?
这是什么意思啊?京兵挨了打,还这么仗义?
四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一片嗡嗡声,但只是像水沸腾,不再是能扑打的浪涛。
视线也不再都凝聚在谢燕来身上,而是看向他的身后,他身后脚步声乱乱,谢燕来也不能再无视,他回头看了眼。
牛武将对他握拳,喊:“谢校尉,我们一起受罚。”
“我们也一起。”林昆也对他喊。
谢燕来看着他们,皱眉道:“你们有毛病啊。”说罢不再理会转过头,继续大步向前。
牛武将和林昆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哈哈一笑,昂头挺胸。
嗡嗡声如同战鼓,应和着他们脚步。
“你们看啊!”
忽的有响亮的声音喊。
“那谢燕来身上!”
身上?视线再次凝聚在最前方的年轻人,他赤裸的肌肤蒙上一层灰尘,看上去并不光洁,但并没有掩盖健美的身姿——
他有挺拔的背,宽阔的肩,窄窄的腰,肌肤虽然看上去脏兮兮,但肌肉结实,日光下闪着光芒——
这身子,还怪好看的。
街边的妇人们忍不住踮着脚,年轻女子们则用扇子半遮脸,男子们则哼了声。
这反应好像不对?站在街边几家店铺前的老老少少忙又再次拉上声音提醒“啊——好多伤啊!”
“啊,那伤是被刀砍的吗?”
“看,那个伤还是新鲜的!”
街边的话一声又一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让所有人的视线再次凝聚到年轻人身上,透过了尘土,看到了这好看的身子上果然狰狞一片。
待看清那些狰狞,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啊。”齐乐云从窗口差点栽下去,“他的肩头是差点被劈开吗?”
用扇子半遮面的女孩儿们瞪圆了眼,想看又害怕“好吓人啊。”
有一个女孩儿原本在后边,没兴趣看热闹,听到身上伤几个字忙挤过来,兴奋地给大家指点解说。
“那是刀伤,这伤至少半年前的。”
“新鲜的伤比这个要吓人的多,皮肉绽开,再看左肋那边的,那是枪伤,跟刀伤不一样,看起来是不是像一朵花?枪伤比刀伤要好看。”
伤还能用好看形容?女孩儿们又是好气又好笑,这个痴儿杏林世家,不过女孩儿不能行医,她只能自己私下揣摩,原本也不敢让人知道,免得被女孩儿们嫌弃不跟她一起玩,自从当年楚园文会,女孩儿们尽情展示技艺后,她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我看不出好看难看。”一个女孩儿叹气,按着心口,怔怔看着街上大步而行的年轻人,“我是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受这么多伤,还能,活着。”
女孩儿们都停下了嬉笑,看着那年轻人,心里突然沉甸甸,忽的一个女孩儿将手里捏着一朵花抛下去,似乎想要用这花挡住那年轻人身上狰狞的伤。
花好巧不巧落在了年轻人的肩头,小小一朵什么也遮不住,但让警觉的年轻人抬起头。
春日的斜阳笼罩在他脸上,他的双眼如同湖水,日光跌碎其中,波光粼粼。
他的眼神很不友善,犀利如剑,刺入窗口女孩儿们的心口。
女孩儿们一瞬间都凝滞了呼吸,街上的嘈杂都听不到了,唯有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其实三年前,她们就见过谢燕来,那时候他也是在游街,赤裸上身,有人挥鞭抽打,一鞭子下去身上皮开肉绽,但那时候只觉得吓人,以及厌恶,并没有其他的念头。
那时候那少年也抬起头,迎着嘲笑厌恶,桀骜的环视四周。
一抬头的时候也有些惊艳,但很快就散去了——皮囊而已。
三年过去了,少年长大了,更好看了,也不止是皮囊,骨子里都透出光,熠熠生辉耀目。
“还好没有伤了脸。”齐乐云喃喃说。
街上的民众也似乎没了声音,不知道是看伤看呆了,还是看脸。
当然也没有都安静,有声音此起彼伏。
“这么多伤——都是杀西凉人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