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弥还没下城,白天在城上轮值的副将叫了赵弥,说城外有敌军叫阵,叫他一同去城门上查看情况。
赵弥出了角楼后,远望北方,只见天上有一层阴云,未见大军行进时会扬起的尘土。敌军大军已到城下了吗,还是大军没来,那是要做什么……
荆州在长江之侧,水上生云,即使早上天上能看见阴云,一天之中倒也不一定会下雨。太阳出来之后,没准阴云一会儿也就散了。
赵弥和副将沿着城上的行道往城门楼走。到了城门附近,他听见了城下叫喊的敌军士兵到底在说什么:
北瓮城外依旧驻扎着外族的士兵。几十个敌军士兵进入了北瓮城,在瓮城内的城墙下,朝着主城门轮番叫骂,扯着嗓子直呼高平郡王的名讳,问荀靖之昨夜的笛曲好不好听。那笛曲是用一支名叫“准提”的名笛吹的。
在瓮城内呼喊,声音隐隐带着回声。
一个士兵在城下放肆地羞辱许朝人,他说第五岐死了、已经被分尸了!围困荆州江陵郡城的敌军分到了第五岐的右手,第五岐的右手如今就挂在城下的大纛上——
赵弥往瓮城城下一看,立刻看到了伪朝的大纛。天色阴郁,那大纛的颜色实在容易注意,让人无法不注意到。
许朝太祖接受了赵朝禅让,赵朝乃是金德之朝,金能生水,因此许朝为水德之朝,水德色黑,许朝大旗皆带黑边。伪朝想要取代许朝的天命,以土克水,自称为土德之朝,土德色黄,伪朝的大纛皆为黄色大纛。
黄色大纛。
赵弥身侧的副将在听清城下的敌军士兵喊了些什么之后,眉毛倒竖,脸色瞬间黑了——江陵郡内剩余的弓箭十分稀少,如今城墙上不再轻易向下放箭,不能放箭,副将却一刻都没忍下去,将手里的大刀立在地上,直接扯开嗓子朝下大喊:“放你娘的屁!!你娘昨夜吃马粪噎死,到地府托梦给你,让你在这里满嘴喷粪!你……”
赵弥看到了大纛上挂着一截人的断肢,前臂连着手掌。
在看到人手之后,赵弥只觉得耳中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嗡鸣,连大地都猛地动了一下。他不自觉后退了两步。退后之后,他立刻逼自己往前走了一步,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要信城下那士兵们说的一个字!
副将还在朝城下大骂,喘气的片刻,他使劲敲了敲一个守城士兵的头盔,骂了一句守城的士兵都是孬种,叫城墙上守城的士兵派人去找石头来,其他人一起向下大骂,势必要压住那群敌军士兵的声音、盖过他们!
别人都在自己的底盘上拉屎了,他们就看着吗?!
喊!
手不能射箭、手里没有能砸死那群杂碎的石头,他们的嘴不能张开吗?!!
喊!
赵弥注意不到城上城下的人在互相咒骂些什么。他抬头看见瓮城外站着几百个几千个伪朝士兵,他们在列阵威胁许朝守城士兵。瓮城外有黑压压的人群。其内有一抹刺眼的黄色。
他暗暗握拳,屏息定神,再次看向那大纛……那大纛上的人手。
手已经被砍下有些时候了,生出了青紫色的尸斑,但依稀能看出手的主人肤色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