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许朝北伐,这冲突忽然变得激烈了。楔进缝隙的楔子遭到了锤打,裂痕瞬间扩大、不停地开裂。
荀靖之尝试着推测事情的走向:许朝出兵,自南方北伐,大军进入关东地区,清理关东的尸疫。大军在外,就在此时,朝中的互不信任加剧,乃至两方互相为敌,发生内部相争之事,一朝即将自内而乱——
伪朝如果在此时派兵自关西东出……
如果他们能一举夺下关东,立刻就能统一北方。
坐收渔利。
荀靖之感到了后怕。他不敢想,如果他以为建业更为重要、而他真的从泗州撤走了北伐军的主力,情势将会如何发展。他南下时,没有抽走太多北伐的士兵,第五岐替他留在了关东——第五岐和洛阳的韩先勤,将有避不开的血仗要打。
建业秋浦事态未明,北方风雨将至。许朝——一个荀靖之本以为坚固无比、得命于天、本该永世相传的大国,如今竟真的陷入了存亡之困中。
荀靖之想给第五岐写一封信,提笔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国运将变。
荀靖之到建业后,不敢休息,在查出留二十一的身份后,和自己的姨母在通觉寺中彻夜长谈。长公主请了裴昙来,向裴昙询问江表门阀的事情。
通觉寺灯火通明。寺中的女尼在今夜暂停了晚诵,四周寂静无声,大观线香一寸一寸燃烧,裴昙仔细地回忆了过去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
荀靖之问裴昙有没有在建业见过狂尸。裴昙没有在建业见过狂尸:她是个女子,并不常常外出,没什么见到狂尸的机会。崔琬喜欢聚会,他在建业时,裴昙出门会多一些,但是北伐之后,崔琬到越州外任去了,他不在建业,裴昙又是与丈夫分居,因此,除了白天时去见泽晋,裴昙几乎没有出过几次门。
大观香的气味渗透进荀靖之和长公主、裴昙的衣服里,他们染上了同样的香气。裴昙回忆着过去几个月建业发生的事情,告诉荀靖之,她听周鸾的一个叔父说过,他在东长干里的一处巷子里,看见了一个影子——
一个发出奇怪的声音的人影,似乎咬中了什么人,并且将人拖走了。
周鸾那位的叔父胆量颇大,回到家中后,带了家仆和几条猛犬出去寻找那诡异可怖的影子。他没找到活人、也没找到尸体,然而,他看到了地上的血迹,以及一根手指。
手指……
他向官府报了案,此事可以在官府查到记录。不过,官府一直没找到手指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