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岐感受着手掌下荀靖之的身体的温度。荀靖之同样感受到,第五岐是热的——他无比强烈地需要活人的温度。
荀靖之抬起了脖子,任由第五岐摸他的脖子。
第五岐捧住荀靖之的脸,低头吻他。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廊下的烛光亮着,那烛光穿过窗纸,隐隐约约照出影子。
他们两个是活人。一半是红色的功勋,如烈焰一般的功勋,烈火烹油,灼烧得人浑身发痛;一半是死亡,黑色的……可怖的……广大而沉默的……将他们围绕起来的死亡。去什么吕博,就算在北海郡,他们两个也可以抛开所有人。
荀靖之抱住了第五岐。
第五岐的舌下含着一片雀眉茶叶,那茶叶清苦而有微香。荀靖之回吻第五岐,尝到了雀眉的滋味。
只有他们两个。他们两个都真实无比,站在此处,尝到雀眉的滋味——地点、事件、人物,这都是无比确定的事情。
只有他们两个——吕博县位于北海郡北边,北临渤海,就在这个夜里,荀靖之和第五岐后来真的骑马去了吕博。他们两个在换了衣服后,在天亮之前就出发了,到了吕博后,在那里住了一天。
荀靖之和第五岐策马离开北海郡郡城时,荀靖之对第五岐说,上次他们这样一起出城,好像是好多年之前了。
第五岐说他想起了长悲山。那是哪一年?是乾佑六年的冬天吧,卢州的范宁郡爆发了尸疫,韦衡带军在范宁剿杀尸群,控制住尸疫后,韦衡说长悲山下有佛窟。
奉玄和佛子在雪里策马,去长悲山看佛像。
如今他们不在卢州了,他们在泗州。这个郡内的尸疫是由荀靖之处理的,他们即将骑马上路,那路的安全是由荀靖之保证的。荀靖之和第五岐都已成了挡在前面的大人。
大人?这件事发生得毫无实感,然而细想之时,他们便知道,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少年人了。
城门因荀靖之的命令而打开,巨大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响声。
任性。
为什么不能任性?荀靖之已经履行了一位郡王的责任,现在他要求权力给予他回报。他可以任性。
城门打开后,寒风呜呜吹了过来。月亮已经偏西,月色很亮。
荀靖之抽打身下的好马,寒风湿冷,马迎着风开始跑,小跑了一阵之后,渐渐跑快了。风似乎越来越冷了,在寒冷带来的痛意里,荀靖之觉得痛快。
他明明应该累了,但是他觉得自己不累,并且格外清醒。
在寒风里,他有无限精力。
第五岐骑马在前,荀靖之纵马追赶他。天还不亮,路上没有行人,不必担心冲撞行人,于是他们身下的马真如脱缰一般,向前狂跑。
侍从被他们甩在身后,变成了几道隐约的马蹄声,最后连马蹄声都听不见了。
荀靖之对第五岐喊:“五岐兄,唱个歌吧!”
四周空旷,月光落了一地。
荀靖之的声音似乎有回声。
第五岐扭头回他:“唱什么?”他说:“唱‘漫漫巨海深难越——’”他说着唱了一句,白雾自嘴边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