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佑末年的一场动乱,打碎了所有人的模样,此后他看见一具骷髅——每当他呼喊“第五岐”,那具骷髅便扭头看向他,露出黑洞洞的眼窝。
血海忽然倒灌,血已涂满了一个世界。
荀靖之掐着自己的手,在心中默默背了一遍道忏。原来他还记得道忏,一个字都不曾忘记。默默诵念道忏,让他感受到了安全,道门的仙人抚摸过他的头顶,他曾经也结过仙缘。
他和第五岐,已经离乾佑年间的自己很远了。
第五岐活得好好的。荀靖之收到哥哥转寄的信后,悬着心放下了一半,心放下了,可他开始想见第五岐,前所未有地想见他。他庆幸自己在前往泗州,泗州比北扬州离第五岐更近。
他发愿,他将在到达泗州后去拜访一间道观,并供养它。他希望自己能在泗州见到一个平安无恙的第五岐。
十二月十九,荀靖之到达了泗州的兰陵郡,见到了自己的哥哥。荀彰之在写给荀靖之的信里说自己没什么事,只是摔伤的地方还有淤血,荀靖之看见了他,见他面色如常,似乎确实没什么事。
荀靖之到达兰陵郡时,荀彰之到城前迎接了自己的弟弟,荀靖之向荀彰之行礼。荀彰之在荀靖之行礼后,伸手扶起了他,顺着伸手的姿势揽手抱住了自己的弟弟,拍了拍他的后背。
百姓在四周围观,观察荀彰之和荀靖之的长相。荀彰之向人群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荀彰之的模样看不出虚弱。但荀靖之在被哥哥揽住时,察觉到了异样——他哥哥揽住他后,身体虽然靠了过来,却没有碰到他。是跌伤还在作痛,没有转好吗?
荀靖之留了心,怕哥哥没有对他说实话。
荀彰之乘车,荀靖之骑马,队伍向城中暂设的官署走去。
到了官署前,荀靖之跳下马,去车前等荀彰之下车,荀彰之咳了两声,向侧身跟着的侍从要水,喝过水后才从车里走了出来。荀靖之在进了官署后才后知后觉猜到,荀彰之喝水,是借着喝下去的水把嘴里的血咽了回去——
荀彰之走进了官署中,带荀靖之去休息的地方,进了官署后,他走路明显慢了不少,走过第一重院落后,荀靖之见他步子迈得不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荀彰之再次咳了起来,他抬手遮住自己的嘴,止不住地咳嗽之后,咳出了血沫。
血色刺眼。
荀靖之叫:“哥!”
婢女捧水请荀彰之漱口。荀靖之吐掉了嘴里的血,漱口之后,在舌下含了几片茶叶祛除血腥气,他对荀靖之说:“没什么大事。”
荀靖之问:“伤势……怎么样?哥,你该好好休息,怎么还出城接我。”
荀彰之说:“‘哥’,除了我家八郎,谁这么叫我,都不能让我这样高兴。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见面却不多——你既然来,我肯定是要接你的,况且,咳,我出去走一圈,众人也安心,要不然他们以为我要死了。我脸上傅了粉,怎么样,看着还不错吧,”他说着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