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最受陛下关心爱护的是高平郡王——荀叔冕不想让荀靖之早些走,也有这个缘故。如果他和荀靖之关系亲近,荀靖之在陛下面前提起他,陛下就能多想起他几次。
第二球结束后,红锦一方夺回了一球。荀叔冕跳下马跑过去问荀靖之:“靖哥,再打一局?”
荀叔冕说完话扶着自己的腿喘了两口气,别说他要喘了,马都在喘息。
竞逐之后,气息未稳,心在胸中狂跳,荀靖之平复了呼吸,看了看天色,强行压下自己想继续打马毬的想法,回荀叔冕说:“不了,谢你相邀,我真的有事。”
荀叔冕还想说两句话,再挽留荀靖之几句,然而荀靖之看向了自己的身后——那个折袖穿黛袍的人骑马走在后面。荀靖之下了马,安抚一般摸了摸自己的马的头,等了他片刻。
穿黛袍的男子吓了一跳,远远停了马,也跳下了马,牵马走过来之后,叫了荀靖之一声:“郡王。”
荀靖之这时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他看起来和荀靖之差不多大,有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荀靖之说:“你叫阿粲,我记得对不对?我看见马场上冲出来一个系着红锦的人,意外极了,你的马术很好。”
荀叔冕在一旁听荀靖之说话,觉得荀靖之的记性还挺好,他这才想起来,穿黛袍的男子叫荀粲。荀粲穿一件黛袍,袍下穿了织锦半臂,折起右袖露出了那件半臂。
荀粲向荀靖之行礼,说:“是我,多谢郡王夸奖,郡王记得没错。”
荀靖之抬手示意荀粲起来,问:“阿粲有表字?”
“有。我比郡王虚长两岁,早就成年了,我的表字是景灿。郡王应该不熟悉我,您能记得我的名字,我已经很意外了。我与郡王是同辈,我的曾祖是太宗的十三弟,是第一位新城郡王。我……我父亲是县男,到我时……我没有爵位,但我能骑能射,所以被妻舅高义兄叫了过来。”
荀粲口中的“高义兄”是一位武家子弟,今天也一起练习骑射,不过练习完他就回城了,没留下打马毬。朝中从来不缺官员,建业也总是会有荀靖之不认识的人,人和人之间又有姻亲关系……婚宦、利益似乎共同织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人被粘在其中的某一个点上。荀粲是通过妻舅听说竞猎的事情,看来他真的和宗室中人比较疏远了。
荀靖之点了点头,说:“‘景灿’——景灿兄,我记住了。”随后问荀粲是否担任过武职,又问了几句他如今在朝中任职的情况。他把马交给了家仆,和荀粲说着话往前走,余光扫过马场之外的人影时,忽然不走了。
荀粲察觉到荀靖之的异样,问:“郡王?”他顺着荀靖之的目光向一边看过去,发现马场外站着一个高挑挺拔的锦衣男子,荀粲离对方有些远,看不太清楚他的长相,但是知道他长得一定不差——他附近有侍从、家仆,但是荀粲一眼看过去,只看见了他。他站在人群里,真像鹤立在鸡群中。其他的人面目因距离而显得模糊,唯有他能显出不俗,荀粲想,对其他人来说,站在他身边真算得上是一种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