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的眉毛还像以前一样,每一根眉毛都整整齐齐的,眉形锋利,却又比剑眉秀美。佛子挑眉和蹙眉时,格外好看。他的鼻梁挺直,荀靖之觉得他的鼻子像母亲。
枕流药师的鼻子很好看。
然后是嘴唇……
荀靖之希望用手指轻轻碰一下他的嘴唇。
佛子静静地躺着,如果他不曾呼吸,荀靖之会生出一种错觉,觉得躺在自己身侧的是一具白瓷烧制的尸体。
尸体,或许那也不叫尸体,而是一种像傀儡或未曾妆点的佛像那样的东西。
佛子生得白皙,荀靖之知道和佛子一比,他的肌肤会被衬得发黄。
他睡得不安稳,他怕自己睡着了乱动,压到佛子,又怕自己会说梦话——他说梦话吗?他不知道,但大概是不说的。
躺在他身侧真的是第五岐吗?
他想把第五岐搂进自己的怀中,第五岐昨夜一直攥着他的手。第五岐攥着他的手时,他知道自己不需要说话,他们两个之间不需要说话。
一枚再普通不过的金戒指还戴在他的手指上,他未曾摘下。
如果他曾经生气……生气?生什么气呢,他向来很难对着第五岐动气。他们都是肉体凡胎的凡人,有力所不及之时,有疲惫之时,或者也有胆怯之时。五岐兄曾一次一次安慰他,他希望自己也能是第五岐的依靠。
累了,就互相靠着吧。
名笛准提就放在第五岐的枕侧,传说吹起准提,就能梦见想梦见的人。五岐兄不曾吹笛,他说:“吾友已在身侧,不愿再见其他人。”
再见其他人,恐怕梦里会有血色。
假冒房安世的人已经死了,荀靖之难以想象那是怎样残酷的一场死亡,他不同情假房安世,只是觉得他的好友要独自面对一切——一直面对到假房安世死去,未免……太残忍。
好友。
在未成为朋友之前,原来他们早在六岁时就见过?
他毫无印象。
他想起太极宫中模糊的岁月,他记得镜子的金光、颤巍巍的步摇,母亲身上有浓郁的瑞龙脑香。
宫人贞娘的额角上有一块胎记,牡丹开花的时候,她将牡丹的花瓣贴在额角上遮住胎记,牡丹开败了,母亲入宫看自己时,为贞娘在额角上画了一瓣红色的牡丹花瓣。
宫人竞相在额角描绘牡丹花瓣。
隆正……这是太久太久之前的年号了。
隆正风流,早已随风流散。
他以为他和佛子的缘分起于乾佑,其实早在隆正年间,他们就见过彼此了。
他用目光代替手指,描摹佛子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