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靖之说:“嗯。法师怎么这样问?”
“佛像上有一只蝴蝶,郡王像是没看见——郡王的心不在这里。”
荀靖之看向准提菩萨像,一只黑色的蝴蝶停在菩萨的肩上。
住持说:“下雨了,蝴蝶来佛殿里避雨。郡王来佛殿里,也是来躲避什么吗?”
他来躲避什么,躲无端的愁绪,躲与死有关的影子。死与腐败的血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藏在他的影子里,紧紧缠绕住他。有时他感到……有一条噬人的恶蛇正栖息在他的影子里,它窥视着他,等待着将他吞入腹中,拖回一场噩梦。
北方陷落。他回不到现实中的北方,只能回到一场噩梦里。
他看着那只蝴蝶,黑色的翅膀上似乎有绿色的花纹。蝴蝶为什么不飞走?它该受惊飞走。他感受到自己身后有一道罪恶的蛇影。
贪嗔痴,正三毒,他的执念供养着他影子里的恶蛇——其实是他不肯放下。在房安世的府邸中对他说“别来无恙”的 ,是不是……只是他的心魔。
在他离开通觉寺时,六如比丘尼隔着竹帷向他行礼,六如比丘尼向他行礼,不是因为他的德行高,他没有多高的德行,而是因为他的爱与恨都太执着。六如比丘尼以慈悲与同情问候他孤独的爱恨,不肯放下的人,路会走得很苦。
苦吗?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放下。
如果准提殿下一刻就倒塌,柏木房梁断折,“第五岐”这个名字裂为两半,他会放下吗?
蝴蝶在准提菩萨的肩上休息,偶尔振翅。蝴蝶在躲雨,它要是睡着了,会不会做噩梦?
荀靖之收回看向蝴蝶的目光,半开玩笑地对住持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如果我伸手,蝴蝶会落在我手上,或许我就知道了。”
住持说:“郡王,请您伸手。”
荀靖之伸出一只手。
住持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盒,随后又从佛案上的瓶中抽了一枝供花,用供花的花枝在盒中蘸了一下,拿花枝在荀靖之的手心划了一下。荀靖之的手心里留下一道了很浅的水痕。
荀靖之闻到了淡淡的甜味,问住持:“是蜜?”
住持说:“是,郡王。”
荀靖之说:“法师,蝴蝶不来。”不过他没有收回手,他问住持:“法师怎么带着一盒蜂蜜?”
“小和尚不爱听老和尚讲经,小和尚不听讲时,我就拿出蜂蜜告诉他,学佛犹如食蜜,滋味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