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玄说:“我没想内亲王。好友,我们一起走,我不想别人。”
佛子说:“哦。”
佛子叫奉玄:“奉玄。”
“嗯?”奉玄看了佛子一眼。
佛子问奉玄:“上回在海柔的海边,你说我们啮臂为盟,你这样说时,心里在想什么?”
奉玄说:“我心想我真是被你气死啦。”说完自己笑了一下,说:“气不死,开个玩笑罢了。”他说:“那时你和我说话了,我就不生气了。我那时想起来我外祖,想起我外祖和我说过,啮臂为盟的两个人有不一样的情谊。”
奉玄的外祖就是当今的陛下,陛下重视兄弟,尤其重视哥哥——也就是故去的高宗。陛下在哥哥去世后逼死了一直被哥哥护在身后的亲弟弟寿王。
奉玄说:“我外祖出生时难产,差点害死母亲,从小不受母亲疼爱,但是他有一个哥哥,也就是我大父,十分疼他。我外祖年轻时常年征战,别的将士与母亲分别,与母亲约定一定回来,我外祖的母亲从来不这样说。我大父身体不好,知道弟弟是代自己出征,心疼弟弟,所以在我外祖要进攻洛阳前,与他啮臂盟誓,要他一定平安回来、一定平安回来。”
奉玄看向佛子,在海风说:“五岐兄,我们不是亲兄弟,我也不想和你当亲兄弟。我希望我在你心里是不一样的。”
天色已经开始转黑,但是奉玄依旧能清清楚楚看见佛子的神情。佛子很认真地说:“奉玄吾友,我近来甚至不太愿意叫你‘吾友’,因为吾友这个词不够特殊。一个人可以有几个朋友,吾只认识一个奉玄。”
当佛子渐渐不再叫奉玄“吾友”时,不意味着他开始疏远奉玄了,恰恰相反,这意味着他觉得奉玄很重要,重要到让他不想再用“吾友”去进行称呼了。
奉玄侧了一下头,觉得海风很凉,他不像往常一般觉得自己的脸烫,只觉得心脏处似乎有一团温热的火焰在颤动——那种感受绝不热烈,并不灼伤他,温和而奇异,小心地在他的血脉中涌动。
奉玄和佛子在沧阳郡离海边很近的平宁县住了三天。
天上下了雪。奉玄和佛子看过雪前的大海,看过雪中的大海,也看过雪后的大海。奉玄后来想起“平宁”这个地名,总会想起湿寒的海风、海、大雪和提线傀儡——关于“平宁”的记忆好像是一段与现实截然不同的记忆,以隐约的涛声为背景,交织着诡异的傀儡戏文和雪的清气,它们似乎没有发生在现实中,而是发生在一场梦境中。
奉玄看的傀儡戏是《牡丹骷髅》,这戏来自经变故事,诡谲绮丽,故事里有多情的小姐、胆怯的书生、割肉的孝子、凶暴娇媚的虎中美女、提灯说佛法的傅粉骷髅——那骷髅嘴中有一条舌头,能念佛经。凡此种种,热闹一场,最终归于空幻,最终连佛法都消散了,傅粉骷髅没了舌头,独自栽倒在戏台上,揭示出一个“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