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公司,是许嘉茗面试到快奔溃的一家,从下午到晚上,中间没有停歇,不同的人,不同类型的问题,还有压力测试。给的钱,也是最多的。
她不免先入为主地认为公司对待员工会同样的强势作风,却是截然相反。在组织结构上,很扁平,有mentor,有问题也可以找任何其他人去求助。也没有内斗的风气,做事效率很高,她一个实习生刚入职,很多不懂的,去求助得到的回复都相当快。她见识的几乎每个人都极其专业,做事理性。
于这么一家老牌公司来说,离职率很低,严格的面试只是为了筛选出想要的人,再花大量的资源和精力在培养新人身上。
许嘉茗到了新环境,很少主动地去表现自己,更喜欢默默观察,寻找出这儿的生存规则。比如,这里注重专业度与思考,即使鼓励提问,也要问出有价值的问题。比如,没那么在乎所谓的同事关系。但要注重合作,遇上问题帮助别人去解决。
她很喜欢这里的工作氛围,也适合她的性格。
她有很多要学的东西,即使公司没有加班的要求,许嘉茗都会多工作一会儿,提前将任务完成了,尽快得到回复。这儿的同事们都非常聪明,她就算不想出头,也不想表现得太差。
工作占据了她的白天,下班以后,时间才彻底属于自己。这份工作也无需多少社交,正合她意。
有时听到旁人抱怨说,不得不去社交拓展人脉,很心累。
许嘉茗没有过这种困扰,她觉得自己是怎样的人,就能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她也不会既不想社交,又贪图人脉带来的好处。
这份工作,能给到她挺好的报酬,让她养活自己,就够了。她不想交换自己的空闲时间和个人生活,去获取更多的利益。
八月份时,许嘉茗有同学来纽约玩,知道她在这儿实习,约了她见面。同学问了她工作,请教了她面试经验,最后还问她,能不能帮忙内推。
许嘉茗应下去帮忙内推,也毫无保留地分享了她的经验。同学倒是惊讶于她的坦诚,毕竟大部分人在找工作上都带着些隐瞒,没那么团结,认为就业市场是零和竞争,你有了,我的机会就少了。
许嘉茗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在面试时也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她应该该这种善意回馈出去的。
之前她与这位同学只是点头之交,兴许是被她的真诚感染,同学最后还与她讲了句真心话,说你知道吗,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就觉得你很难接近,长得漂亮,挺有钱的,独来独往。我挺羡慕你的,你像是做什么事都不必费多大力气,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别人要很努力才能争取到的一切。
许嘉茗倒是愣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难以接近,她还觉得自己挺随和的。
她也并不认同这样的评价,她想要得到的,也要费力去争取。遇到的困难,她不喜欢跟别人讲,大部分的事,她都能自己消化。而她最想要的东西,命运已经对她彻底吝啬了。于现在的她而言,命好不是生来就有,而是仍有努力的机会。
这些心底话,许嘉茗不会跟旁人讲,只是笑了笑,说幸福不是比较出来的,专注于自己就够了。
许嘉茗也的确专注自己,她知道在温哥华时的情绪低落不是件正常的事,她需要把自己拉出来。
来了纽约后,她干了一件自己从未干过的事,她开始学习做饭了。
爸爸的厨艺很好,之前没能回去的节日里,馋着各种爸爸做过的食物,她还口出狂言说要自己做,爸爸每次都信了她,还认真地给她写菜谱,还说这是传家宝,咱们以后开饭馆的独家秘籍。
幸亏每次换手机,她都将聊天记录迁移,这些珍贵的回忆被保存了下来。
不工作的周末,许嘉茗流连于中超,买来各式各样的调味料和新鲜的食材。回家后窝在厨房里,听着音乐研究菜谱。听到贝多芬的《命运》时,吓得正在发呆的她加大了手中揉面团的力道。
等待面团发酵的功夫,她窝在沙发上读小说。
自己费力做的食物,她不想浪费,只要味道不太差,她都会吃下去。她的体重回来了些,这是好事,她不喜欢太瘦的自己。
周卓惊讶于她的转变,毕竟她曾经是那类「奢侈」到不用省钱做饭、天天外食的留学生。如今在纽约的公寓内,连包子都蒸上了。他开玩笑说,纽约的物价可见一斑,把你逼成这样了。他也颇为捧场,还会主动提出带几个包子回去当夜宵。
许嘉茗知道自己在慢慢好起来,难受的频率在降低,觉得毫无希望的念头没了那么多,从工作中获得一点新鲜感与成就感,从读书中获得注意力的转移,在做饭里平静地消磨时间。
随着这些的改变,她发现自己的恨意在减少。那勉强找到了具体对象的恨意,逻辑上站不住脚的恨意,根本无法保持原先那样浓烈的强度。
可是,如果没有了具体的恨意,她要分手的前提就没有了,她开始频繁想起他。
许嘉茗去了他们曾住过的酒店的bar,她不知道那天晚上他给她点的酒叫什么名字,只向调酒师形容了味道,但味道就是不对。她连点了三杯,只喝了一口尝味道。
她没有酒量可言,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意兴阑珊地走出了酒店。出来后,她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纽约的节奏很快,这里的陌生人没有那么友善,可包容性很强。独自走过很多街道,缓慢建立了自己的生活舒适区后,她开始喜欢这座城市。
走到冰淇淋店时,许嘉茗走了进去,这次她只买了一个球,巧克力味的。出来后,她边走边吃。
其实她很久没有买冰淇淋吃了,因为难过到哄自己开心的耐心都没有了。
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的,她说了分手,他就不会再联系她了。
陈婧最近很烦,在纽约工作着,不能回国。
这种事并不鲜见,去年就有过一遭,可今年的这回,她嗅到了更危险的味道。不知为何,她哥也成了其中的一份子。
陈婧非常不喜欢这样的转变,她哥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干干净净地做着自己的事,而不是成为他们。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他时,他只是很平淡地说了句,我不会有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她气的直接挂了电话。
陈婧不会关心则乱地冲动跑回去,她哥这次身在其中,她没法不担心。这种事,不是过家家,是斗争,是你死我活。就算对手大势已去,可人被逼急了跳脚时没有理智可言的。
赢了之后呢?她哥是退出,还是与他们进一步的绑定?
陈婧了解她哥是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这一定是他的主动选择,家里逼不了他的。
心烦意乱,陈婧也不想呆家里瞎操心,打电话预约了寿司,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毕竟那家店很难约,却是刚好有人取消了预约,她连忙换了衣服就赶过去。
陈婧急匆匆地赶到店里坐下时,才发现旁边坐着的人她认识,是她哥的前女友,旁边还坐了个男人。
第一次夏天见到许嘉茗,她穿了条纹的背心,皮肤很白,更别说身材。穿搭挺有品,上半身露了手臂,下边就穿了牛仔裤配运动鞋,而不是牛仔短裤。陈婧都觉得有些恍惚,她俩快半年多没见了,许嘉茗跟她哥估计是彻底时过境迁了。
陈婧没什么尴尬,笑盈盈地打了招呼,“嘉茗,好久不见呀。”
许嘉茗没有想到会在这遇到陈婧,她进来时自己还紧张了一下,然而只是她一个人。
这家寿司店,是当初陈岩给她定的,她当时就觉得很惊艳,发了工资后,她就预订了请周卓来吃。其实她常常忘了自己已经没了那么缺钱。但有过需要为生计发愁的那几个月后,她也会量入为出。
“好久不见。”陈婧估计是忘了周卓,许嘉茗向她介绍了下,“陈婧,这是我的朋友,周卓,你们在滑雪场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