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十分安静,只有汽车启动的嗡嗡声。也许是这辆本田有些年头了,启动之后车身微微震颤,温以泽看着景致,拿着拖鞋的那只手发麻。
他的目光慢慢挪到景致那双脚上,“高跟鞋虽然漂亮,但是穿这么久,一定很累吧。”
因为这些话,景致无端地想起在别墅里,属于她的一双双昂贵的高跟鞋。
所有人都觉得她穿这些鞋的时候一定是幸福开心的,却没人注意她被磨出血泡的脚趾。
就连程寄也没有。
干涸龟裂的心上像是忽然下起了雨,润物细无声,银色的翅膀抖落滋润的雨水,迎风招展起来。
“我买了粉色拖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温以泽问。
景致的眼睛在黑夜中湿亮,她回过神,错开视线的时候吸了下鼻子,拿走了他手上的拖鞋:“喜欢的,其实颜色无所谓,关键是舒适。”
她低头换鞋,长发倾洒,温以泽有些慌乱,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不小心瞟到她露出的脚踝,小巧纤细,弧度完美,皮肤如同羊脂玉一般细润。
他怔怔地看了几秒,在景致抬起头之前,挪开目光,嗯了一声。
这才发现他喉咙发紧,不太自然。
景致换好鞋后,把高跟鞋踢到一边,半窝在车椅里,喟叹地说:“好舒服。”
温以泽发动车:“走吧,现在才8点多,你想去哪里兜兜风吗?”
车子很快开出停车场,立秋过后,夜晚渐渐变凉,景致拉下车窗,深吸一口气新鲜,然后吐掉,好像吐泡泡的金鱼。
“我也不知道,但是肚子好饿哦,以泽,你饿不饿?”
温以泽看了她一眼,景致现在很难得地露出小孩神情,有些抱怨,又有些委屈:“我在里面都没吃东西,只喝了点酒。但是呢,现在有点累,又不想到处走。”
“而且啊,还想看电影,什么也不想动,连话也不想说,就想看着电影发发呆,困了呢,就直接睡过去。”
也许是温以泽太亲近了,景致盯着窗外的风景,情不自禁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要是再来点冰凉的啤酒,一些小菜就好了,你知道哪里有这些吗?”她转过来用希冀的眼光问:“我这样会不会太贪心?”
她的眼睛还有水意未完全褪去,温以泽定定看了两眼:“是有点贪心,不过......”
我喜欢贪心的人。
“不过什么?”景致靠在窗户追问。
他转回来,看着前面的路,清了下嗓子说:“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哪里能满足你的需求。”
“哪里?”
“我ʝʂց家,也就是你楼上。”
处理完沙龙的事情,程寄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他先去楼上洗了澡。
人生中还没有过打架的经历,这样的第一次经历似乎并不太好,但身上这样脏兮兮地让他不舒服,他倒是体验过。
那是他小学四年级,那时候他母亲找男朋友不怎么避着他,上一秒可能还在和他说,自己有点想念他父亲,但下一秒她就拎了个男人回来,告诉他:“这是她的男朋友,妈妈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你会喜欢吗?”
程寄在填数独,放下笔,纯真地问:“我应该要喜欢吗?”
滕夫人温柔一笑:“妈妈希望你喜欢。”
程寄压住心中的异样,弯了弯眉眼:“好吧,我也喜欢。”
“妈妈知道你最乖了。”
那是个三流的网球运动员,水平能力有限,在网球竞赛中永远不可能出头,最普遍的结局应该是退役后当个网球教练,开发一两个有天赋的学员。
很显然,那是对于普通网球运动员最好的结局,而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和他母亲结婚才是最好的归宿。
那个男人叫mateo,是个西班牙人,虽然英文说得不怎么样,但偶尔能接触他们这个圈子,于是也就知道了滕夫人喜欢听什么话。
mateo很会哄他母亲开心,因此待在滕夫人身边的时间也就比任何一个男友都要长,长久到程寄以为他们真的是因为彼此相爱才在一起。
他和mateo也渐渐熟络起来,但关系仅止步于两个人偶尔说几句话,指导一下他的网球技能而已。
后来有一天,滕夫人和mateo不知道什么原因吵了一觉。第二天mateo找到程寄,问他要不要和他出去玩玩。
那是程寄最想要做的事情,尽管长大了的程寄是很冷清,喜欢一个人待着,但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他也很羡慕别人有大人陪着出去玩。
mateo应该是观察过他一段时间,不然怎么会知道他的致命弱点在哪里。
所以mateo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小小的程寄犹豫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mateo带他去的是一个水塘边钓鱼,还来了个他的朋友,看上去同是西班牙人。这人看到程寄惊了一下,用西班牙语问mateo怎么还带了小孩来。
mateo别有深意地看了程寄一眼,没有避开他,两人用西班牙语交流。
听着他们说话,程寄的眼神却是渐渐黯了下去,他们以为他听不懂西班牙语,但其实程寄听得懂,只是不会说而已。
原来mateo和滕夫人吵架是因为他觉得滕夫人给他的钱越来越少,带程寄出来并不是为了钓鱼,而是计划让程寄“不小心落水”,又被mateo救上来,上演一出拼命保护女友儿子的好戏,这样他就可以在滕夫人邀功,以获取更多的资源。
那时候程寄为了出来,什么人也没带在身边,他不可能逃掉。
那天,他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落了水,在水泥里滚了一圈,弄得浑身脏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