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斯峘怔了怔,
诚然,他也知道宁好在书房有布置,闻家昌找他做一番嘱咐她是能听见,但没想到她心思这么缜密,将他每句话都落实到具体目的,让人有点委屈有点累。
男人脸色沉下来,她认为是因为被言中而不悦。
宁好幽幽地说:“心意收到了。你知道我心思不在恋爱上,我们不必浪费时间。”
闻斯峘胸腔窜起一股邪火,需要摘下眼镜紧压太阳穴才能稍稍缓解。
这个女人……真是现实得离谱,给万物明码标价,一点也不可爱。
“昨晚……”他卖着关子开腔。
宁好吓得不敢看人,垂眼攥紧补散粉的粉扑。
“你喝多的情况下差点控制不了情绪,要不是我赶得巧,你差点和李承逸打起来。”
宁好倏忽抬起眼,有些讶异,原来他是说这一段。
这一段她还醉意没上头,仍有残存的印象,有借着酒劲冲动的成分,也有收不住酒劲张狂的成分。
闻斯峘慢条斯理淡淡笑道:“以前一定很爱他才会这么恨。”
“不是的!”宁好断然否认。
他没接话,歪过头审视地看,仿佛看笑话——你自己没理清关系,却让我配合演戏。
她思忖半晌,下了决心,
“晚上有空吗?我带你去个地方,散步去。”
闻斯峘似笑非笑:“乐意奉陪。”
第16章 尾灯
雾凇院出门不到一公里, 有个荒凉的别墅区叫“天颐高尔夫”,比雾凇院建得早,地势更高, 在一座小土丘上,是风水更佳的半山别墅,却成了鬼城。
那年代, 房价还没暴涨, 天颐在郊区开荒,占地面积广,家家院子上千平, 有钱人来隔壁高尔夫球场打球顺便度假, 会购置这样一栋豪宅作为“行宫”。
正因为房价不贵,住户多是暴发户,素质不高,把别墅当农村自建房,一交房立刻大兴土木,三层楼加盖成五层,凭空建起副楼,一栋变成两栋,甚至占据公共车道。
如今天颐高尔夫里找不出两栋长得一样的房子,千奇百怪什么风格都有。
这导致剩下一半别墅卖不出去, 房价飙升后,这里一栋楼要上亿, 可是出得起这个价格的人谁愿意住这里, 车开一圈像逛动物园, 掉档次。
开放商血亏,物业跟不上, 原本那一半业主生活不便,也不常住。久而久之,到了晚上,这一片就像坟地似的,没几盏灯。与雾凇院那边逼格满满歌舞升平形成鲜明对比。
宁好散步逛到这里,驾轻就熟爬上一栋没卖出去的土坯楼。
闻斯峘还真有点心里发怵,
什么女人约会挑这种地方?看着像要谋杀亲夫。
她从包里掏出野餐布铺在没封的露台边上,回头邀请:“这里可以坐。”
闻斯峘哭笑不得,过去把她拎起来,把野餐布往楼里面挪了挪:“注意安全。”
“没事,工地上比这崎岖多了。”
他顿悟,宁好习惯了工地,所以这个环境可能在她看来正常,“可你现在又没戴安全帽。大晚上的当心点总没错。”
宁好坐下去,发现还看得见雾凇院,就没再坚持坐边边上。
闻斯峘也坐下,她把雾凇院指给他看。
“看见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你注意我们在的这个小区名字了吗?”
“……什么高尔夫。”
“天颐。如果没有我爸爸,就不会有雾凇院,”她指着灯火辉煌的豪宅群,“那里,最多也就是第二个天颐高尔夫。”
闻斯峘并不意外,平静地转过头看着她附和:“我想也是。我爸草根出身,品味和眼界到不了雾凇院的高度。他可能连温斯特酒店这个品牌都没听说过,哪能想到去合作呢。”
“我爸爸当年就看见了天颐高尔夫的今天,他跟闻家昌说,不讲品牌讲经济实惠,只能吸引到不讲规则的暴发户,真正的上流人士是会为奢侈品溢价买单的。房子和业主是双向选择,很多人以为是业主挑房子,实际什么样的房子能获得什么住户也是注定的。闻家昌那时候还没见过真正的有钱人,他信心不足,说‘商住产权才40年,有钱人聪明,不会花大价钱买50年的房子’,我爸爸说‘这地段决定了只能做度假用的二套房,能住多少年还不是最关键的,更关键是可算公司固定资产投资又节税’。”
“你爸爸是他的恩人。”
“可是呀,”宁好垂眼冷笑,“他恩将仇报。”
“怎么了?”
她望向远方长吁一口气:“我爸这次没提拔,是因为有人写匿名信向纪委举报他受贿,纪委调查组来查了他三个月,澄清事实了,但提拔也黄了。”
闻斯峘不太理解:“你的意思是,匿名信是闻家昌写的?他这么做没好处啊。”
宁好摇头:“匿名信当然是竞争对手写的。但我事后想办法看过那封举报信,举报的重点是说我爸收受了闻家昌的贿赂,在雾凇院项目上内外勾结,转移海源的投资,使公司利益受损。”
“我爸爸被平调,从华东转去负责中西部,虽然职位没变,可是中西部重要项目没那么多。海源内部疯传,说其实调查组查到了一些事,只因为宁永荣上面有人保,所以才没被追究,这次‘被贬’是表明一个是非态度。”
“调查组确实查到了一些事。”
她语出惊人,闻斯峘屏息凝神地听。
她冷静地说:“闻家昌从项目上偷钱是事实,虚报了很多支出。调查组只是查明了我爸爸与闻家昌没有任何金钱往来,他没有参与到这件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