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槐几乎是秒懂。
为了避人耳目,昨晚特意提前把链子摘掉了。
之前很多次都是这样。
他告诉她,没有下次了,这是最后一次。
宋槐鼻子发酸,注视他的视线越发模糊,“一定要早点儿回来,我会很想你。”
“好。”
段朝泠此行,主要是为段锐堂一事进行收尾。
半月前,谈景特意打来一通电话,告诉他,携款潜逃那人找到了,现躲在加州旧金山湾内的一座小岛上。
谈景当时笑着调侃说,干脆直接报警算了,反正吞进去的钱是你家老大的,完全不用心疼。
段朝泠说,先把人保下来,留着还有用。
人碰巧就在加州,倒给他省了很多麻烦。
这是他赢下这局的底牌。
一切准备就绪,近期不是没有孤注一掷的打算。
程缪的出现恰巧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元旦当天,段向松留下他单独说话,全然冷着脸,第一句开场白仅四个字:当断则断。
这是老爷子深思熟虑后言明的观点。
段朝泠大抵清楚段向松不同意的原因。一则出于被隐瞒的气愤;二则是对他们本身的不看好;三则觉得有损颜面——清高了大半辈子,到头来竟接连两次承受闲言碎语,无论如何,断不能允许有悖伦理的事在自家发生。
可话又说回来,纵使态度再如何强硬,并不是完全没有突破口。
老爷子对他有愧。
段向松选择当着众人的面戳穿,说白了,是在强行逼自己让步,想借此寻得一个另辟蹊径的解决方法,如果得不到满意的反馈,便退守到原定那步——当断则断。
段朝泠率先做的,自是表明立场,将事先备好的个人资产转让协议打印出来,当着段向松的面签了字,选择婚前无条件赠予宋槐,以此证明他们会长久走下去。
在老一辈人看来,物质比虚无缥缈的感情来得实在。
段向松打碎了平时宝贝得不行的瓷器,冷声对他说:残渣碎片如同悠悠众口,四角尖锐割裂,一旦碰到只会伤人伤己。
段朝泠何曾在意过,随意地拾起碎片,淡淡道:世上本没有两全的事,时间会筛出结果和答案。
后又说起和段锐堂有关的事。
台阶和益处如数给到,段向松自然不会再多言,摆摆手,叫他出去。
光影衔接处,段向松坐在蒲团上,手边放着那根被重新立起的拐杖,头发花白,表情分外凝重。
临离开前,段朝泠刻意转述了宋槐在他生日那晚说过的话——人跟人表达爱意的方式不同,只要有心应该就不算晚。
从开始到现在,她始终在想方设法地调停他们父子间的僵硬关系。
段向松听了,默默良久,开口:也罢。各自珍重,好自为之。
段朝泠不在的前几日,宋槐觉得出奇难熬,时间仿佛停滞不前,度秒如年。
每天在公司和家里游走,固定两点一线,生活像被复制粘贴了一样,毫无新鲜感,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
那段时间,她完全靠和段朝泠为数不多的联系活着,这是她仅存的动力。
两人大部分的交流都在微信上面,她照常跟他讲日常琐事,段朝泠忙得没空看手机,只要看到了都会一一回复,偶尔能同她聊起加州这边的天气,以及当天吃了什么口味的牛排。
他发来的消息句式简短,言简意赅,但宋槐每次都会盯着看很久,连同每日定时定点的那两句早晚安也不曾落下。
就这样日复一日,过了半月有余。
宋槐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摆脱了内耗,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
经过不久前的一番周折,和程缪所在公司的合作胎死腹中,需要搜寻新的协同对象。
一月下旬,距离除夕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宋槐和江城一家展厅设计公司签订了合同,等年后正式开展合作事宜。
除夕前三天,整理好身心,回静明园那边过年。
大概跟她和段朝泠的事有直接关系,段向松有意避见众人,叫那几房近亲各自回老宅过年,无需守在他这老头子身旁尽孝。
今年不似往年那般热闹,但该筹备的流程一样也没落下。
晌午时分,宋槐看着几名工作人员将陈平霖亲笔题字的灯笼挂上房檐,又陆陆续续在周围移栽了几棵开得正盛的梅树。
在院子里待了会,到后厨要了些清晨刚采摘的露水和红梅,泡一壶清茶,给段向松送去。
自元旦那日过后,老爷子虽没怪罪于她,但态度难免生硬,说是对她失望也不为过。
进屋,敲开二楼卧房的门。
段向松独自倚在窗旁看雪景,身上穿一件绸面唐装,背部略微佝偻着,身影倍显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