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阿圆失踪,她最怀疑的人是耿长老,因为她知道俩崽崽总在耿长老的课上调皮捣蛋,还总把他的亲传弟子席知南比下去,所以耿长老不喜欢他们。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小师弟。
因为小师弟对大师姐有些隐秘的心思,说不定会因爱生妒,头脑发热把阿圆送出宗门。
她从始至终都从没有怀疑过是守拙。
那个憨厚可靠、从来不争不抢的二师兄!
“可是为、为什么?”苏明画想不明白,二师兄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丹霞宗的人找到我,说他们宗里有丹药秘方,能治疗经脉受损之伤,只要我把阿圆带给他们,就能治好我的经脉,让我重新拿剑。”
守拙从决定做这件事起,便知道有被发现的一天,但他并不后悔。
只是没想到如今事情不但败露,他也没能从丹霞宗那里换得治伤的丹药。
“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景郁跟着站了起来,他满眼都是失望和愤怒,他完全没想到一向敬重的二师兄才是他们要抓的内鬼。
他要用阿圆换丹药,这行为跟那要取阿圆血治冥纹的丹霞宗,又有什么区别?
守拙听着三师妹和小师弟的质问,低头不言。
经脉受损的不是他们,他们当然可以毫无负担地指责他,他们根本不懂他在剑道一途付出了多少的心血,他们也根本不懂,他在得知自己以后再拿不起剑后,如同废物般躺在床上的每一个夜晚,有多痛苦多难熬。
他的原名并不叫守拙,他原本只是一个附近村庄里的普通孩子,家里很穷,兄弟姐妹众多,他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因为他从小力气过人,爹娘和村民们都叫他蛮阿牛。
后来他被测出灵根,拜入灵霄宗,师父嫌他的本名太俗,给他重新起了个名字叫守拙。
他被选入宗门,还被掌门收为亲传徒弟,当时的守拙以为自己天赋异禀,走了大运,从此便能过上不一样的生活,可以出人头地了。
可是遇到大师姐,亲眼看到她持剑的风采,他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剑道宠儿,那是他永远只能仰望而追不可及的。
再后来,师父收了苏明画和景郁,他愈发能感觉到自己的天赋在几个弟子里是最差的。
可是他从来没有对大师姐生过嫉妒之心,他只愿自己笨拙,没有天分,反而每日愈发勤加苦练。
既然他剑道天赋一般,那就在体魄上多下点功夫,他便开始像自虐一般地负重锻体举石深蹲,不把自己练到汗水流干虚脱倒地,就不算完。
很多次的夜晚,他都是在院子里的草丛里累晕睡到,第二天被阳光照醒,再接着操练。
努力是有收获的,他筑基期后入纵剑阁选剑,他选中了一把无人能举起来的万钧剑,靠着这把巨剑,他也在众多剑修中闯出了些名头,也让师父多看了他几眼。
可是经脉受损之后,他就再无法举起万钧剑了。
他无法自欺欺人地在剑身上贴上减重阵符,只为能举得动,这样贴了符的万钧剑连块巨石都砍不碎。
所以,他们根本都不懂“经脉受损,无法再拿剑”,这几个字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别说是取阿圆的血炼药,取光他自己的血都可以!
竟然是他……
谢听蹙眉看着守拙的背影,没想到当初自己顾念此人是阿遥的师弟,顺手救下,如今却差点害了他的女儿。
此时的谢听心中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就不应该救他。
守拙感受到了来自后方那道属于妖王的极为压迫感的视线,如芒在背。
方才在谢听显形时,他就认了出来,当初在银淞城救了自己的那头巨狐便是他了,可真是因缘巧合。
但,这又如何呢?
他的伤说到底也是妖族造成的,如果没有伤,又何谈救?
除了师父和大师姐,他不愧对任何人。
方遥此时放下怀里的阿圆,站起身来,看着跪在地上、闷不吭声的二师弟,她抿着薄唇,一句一顿地问他:
“你可知我找到阿圆的时候,她身上两张流光玉蝶俱碎,如果汤康的修为再高些,如果他有同伙,阿圆会经历什么?你想过吗?”
面对大师姐的质问,守拙双拳握得更紧,脸上终是难掩地浮上惭愧之色:“我只想把阿圆带去丹霞宗,丹霞宗的人承诺我,不会要阿圆的命,只是取一点她的血……但我没有想到阿圆半路会被汤康劫走。”
昨日夜晚睡前,守拙在俩孩子的饮食里下了些安睡的药,等他们熟睡后,便把阿圆偷偷带出了宗。他腿脚不便,又不敢走传送阵,他费力地背着阿圆走下山——他并非真的不能走路,坐轮椅,只是不想让弟子们看见他坡脚的样子。
然而还未等他走出辖地,忽然脑后就挨了一棍。等他醒来时,才发现阿圆被人劫走了。
他回来之后,不敢将此事告诉师父,只能佯作焦急地跟其他弟子们一起寻找。丹霞宗的人没有等到他带来阿圆,自然认为他拒绝了交易,于是按照原定计划,直接打上灵霄宗要人。
方遥听完他的话,没有回答,径直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丢在他面前。
“这是我在幽冥神殿地下寻来的。”
苏明画看着那正散发着淡蓝光辉的草药,瞪大眼睛,惊呼出声:“这是蓝铃草!”
“这草药能续补经脉,大师姐,你真的将这草药寻来了?”
守拙双目赤红,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蓝铃草,脑袋一阵阵地发蒙,喉咙像是被人扼住般发不出声来。
苏明画转头看向发怔的守拙,冷哼一声:“我曾在丹书上看过这草药,珍贵难寻,无意跟大师姐提过一嘴。大师姐前去西北,还不忘为你寻来了能补经脉的草药,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
守拙双手捧着草药,手臂颤抖,一滴滴热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下,不知是拿到草药的喜悦之泪,还是悔恨惭愧的愧疚之泪。
“大师姐,我……我……”
守拙胸膛起伏,泪水肆流,“我”了半天,也说不出完整的话,双手紧握成拳,重重地捶着地,他咬着牙,痛哭大喊:“我该死,我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