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口,戚庭紧紧钳住扒窃者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人骨头拧碎。
“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那位姑娘和大爷您是一起的,您看东西也没偷着……啊!”枯黄的手掌在空中痉挛,他眼睛逐渐翻白,“小的知错了……”
戚庭目光冰寒,眼前这人不知顺手牵羊多少家,尖脸干瘦,衣裳却宽大异常,想必藏了不少赃物。
可墨心竹出门没戴荷包挂饰,这人伸手所欲为何——
又加了几分力,惨叫尖锐。
山楂一如既往在装死,细爪勾在戚庭衣上,耳边若有似无地传来细碎的喀嗒声,它止不住地哆嗦:他动动手指就能捏死我,我居然活了到现在。
豆大的眼珠小心翼翼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扭曲狰狞的面孔,这人看上去要痛死了。更奇怪的是,戚庭不知施了什么术法,明明身处闹市,过往行人仿佛没看见似的,一个个径直从他们身边路过。前面卖烧饼的老头居然还笑呵呵冲他们吆喝,山楂转了转眼珠,原来是冲他们附近的人群招呼。
它仍旧不敢动。
从第一次见面时起,山楂就坚定不移地认为戚庭是个狠角色。
究其原因,遇见墨心竹之前,它所在的山林首领是只雀妖,雀妖很强,羽翼能够遮天蔽日,再无能的山雀都能在它的庇佑下安然长大。雀妖有野心,不满足只做鸟雀首领,于是四处挑战强大妖物,无一败绩,直到后来,它遇上一只强大的怨灵。
首领与怨灵缠斗三天三夜,险胜。然而怨灵散去,它却被丝丝缕缕的怨气侵入体内,神智逐渐混乱,最后变成比怨灵还可怕的怪物。
山楂见识浅薄,从那之后便认定,怨灵就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存在,没有人能经受住怨气侵蚀——直到它遇见戚庭。它从不知道有人身上的怨气居然能随时间推移消散。
说不定是与他融为一体了,它想,戚庭肯定有问题。
“别人好骗,我可不一样。”它听着扒手发出惨叫,担惊受怕地想,“回去我一定要提醒墨心竹,这种人太危险,绝对不能带下山。”
它飞速瞟了一眼戚庭,发现他的注意力根本没在扒手身上,他目光在人海里巡视,隐隐约约透出几分焦躁。
墨心竹不见了,刚刚还在他视线范围里的背影消失了。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求饶声,戚庭余光瞥到一列巡城官兵,立即挥手将人丢到巷子里。人在空中划成一道弧线,先前所获全部从宽大衣物中掉出。
钱币甩开的动静巨大,叮铃咣啷一阵脆响,引得不少人驻足侧目。
附近的巡城官兵听到动静赶紧前来查看,只见不计其数的玉佩首饰以及钱袋散落于地,中间的枯瘦男子不省人事。
大家认得他,是个惯犯。
“手腕脱臼,晕过去了。”
“四周没有打斗和拖拽痕迹。”
简直就像凭空出现在这里一般。
几人对视一眼,上前将人架起——不管了,带回去邀功。
戚庭行为粗暴,但又有点为民除害的意思,山楂本就空荡的小脑袋思考不了太多问题,到底是怨灵对他的影响大,还是墨心竹对他的影响大,也许还有些其他原因。
它奇怪地想,人族就是复杂,不如老老实实当一只混吃等死的山雀。
戚庭找了很久,终于在街边一间店铺门口看到墨心竹的身影。
她站在最高一层石阶上,目光茫然地向人海眺望,立即,她眸光一亮,跳下石阶朝他挥手。
“师兄。”墨心竹身姿灵巧,很快避开人群走到戚庭身边,“我找你好久呀,都快急死了。”
灵团子没有良心,明明嘴边还粘着白色的米糕碎屑,刚刚连续做了几个吞咽动作,估计噎着了,她表面镇定自若,显然不想被发觉。
戚庭浅浅淡淡嗯了一声,不知为何,墨心竹觉得他不是很高兴。
她连忙说:“我买了米糕,还是热的,吃不吃。”
戚庭还未发话,一直装死的山雀突然动了动细爪,它仿佛刚刚睡醒,迷迷糊糊地问:“多久了,你们怎么还在外面?”
墨心竹恨铁不成钢地指责它:“就知道睡,你还干了什么?师兄,我没在的这段时间,它听不听话,有没有闹脾气?”
我哪儿敢啊!山楂几乎要吼出来:你知不知道他刚刚丢废物一样甩了个人出去。
但强烈的求生欲让它镇定,有些话须得回去关起门慢慢说。
戚庭回忆山楂表现,肯定道:“它很会装死。”
山楂虎躯一震,溜圆的小眼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又听他继续,“偶尔聒噪。”
它彻底放弃说坏话的念头,磕磕巴巴讨好:“我其实没有完全睡着,半梦半醒,好像看见大师兄抓了个贼,为民除害。”
“这样啊。”墨心竹喉咙堵得难受,她今天都不想吃东西了,于是把鼓鼓囊囊的纸包往戚庭怀里一塞,“做得不错,奖励你多吃几块。”
然后嘴角一重,带茧的拇指从唇边擦过,戚庭将那一点碎屑抹开:“噎了就不要说话。”
墨心竹:“……”
“喝水吗?”
“不。”
枫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喉咙里的东西终于滑下去,她想:师兄不对劲。
嗯……也有可能是我不对劲。
黄昏将至,初九将容象仪塞入砖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