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言商,现在是三方谈合作,既要争取己方的利益,又要拿出诚意。
所以魏檗并没有藏私——至少在陈浩和纪春兰看来,魏檗没有藏私,坦诚以待。
因为魏檗把自己当前面临的困难和问题,毫不避讳的告诉了陈浩和纪春兰。
她告诉陈浩,自己之所以要白送给他二斤辣椒种子打广告,是因为油山西村现在地里已经种下了一批辣椒,她要为这一批收上来的辣椒种子找销路。
对此陈浩不置可否。他对北山省内农资经销,特别是种子经销的现状摸得透彻,不然也不会隐隐成为北山省种子经营的“总经销”。以他在体制内混了大半辈子的经验,和对各地种子公司的了解,油山西村种的辣椒,一个镇的种子公司就能吃下。
魏檗身为村支书,为什么会舍近求远?这里面的门道,可太值得琢磨了。
只不过没让陈浩自己瞎琢磨,魏檗主动告诉他。
“之前我的打算,是跟我们镇种子公司合作,让他代销。那边确实也代销了一批。”魏檗摇头苦笑:“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现在镇上换了个镇书记,认为我和种子公司的经理老钱,都是前任书记的人,拿着放大镜找我们的茬。”
“所以你看,他拿掉了我镇里的职位。”
魏檗双手一摊,玩笑道:“我到省城来学习,也是为了避避风头。我来的时候,老钱正在被他查账,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不下本,重新找销路能行么。”
这番话说完,陈浩立马信了十成。
他在机关待了小二十年,类似的破烂事儿见了太多。连带着,那二斤辣椒种子,他收起来也不那么烫手了。
在他看来,魏檗的处境确实十分不妙。镇里一把手要拿她开刀,她当然向外寻求帮助。从人的心态来讲,这时候,是不会在意寻求帮助付出的代价,和收到帮助的性价比的。
陈浩脑补了一个狗急跳墙,不是,被逼到墙角的人,下血本向外求助。所求不多,拿出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
雪中送炭才会让人记一辈子。
陈浩故作豪气,跟魏檗说:“妹子,你二斤辣椒种哥收了,按你说的,给你打广告。”
魏檗哪里知道陈浩脑补的这些弯弯绕绕。她只是经历过经销商卷成狗的年代,用常见的手段提前“铺货”而已啊……
所以陈浩的“豪气干云”,她一点儿也没感受到,十分平静的拿出挎包里的两斤辣椒种子递给陈浩。
她装的,她肯定是装平静,她心里肯定感动坏了——陈浩暗想。
魏檗跟陈浩说:“这是我们村自己种的种子,没版权,这二斤你卖卖看。如果卖的好,其他的我都按成本价,二百一十块钱一斤。”
她愣了愣,咬咬牙,看似艰难,似乎又下定决心,说道:“大哥,我每斤再让你一块钱,二百零九块钱一斤!”
她果然是装的吧,露馅了。感动坏了吧,都要按成本价,又低了一块给我了!陈浩被让的一块钱感动得不行,他奇异的觉得已经没有降价空间了,心理上获得极大满足感,拍拍胸脯跟魏檗说:“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哥,我把话撂这里,不管你前头二斤卖的怎么样,现在种的这一批,拿来我全收。”
听了陈浩的话,魏檗喝了口茶,润了润干燥的嗓子。现在眼看钱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借纪大姐的关系搭上省城这条线,让油山西村的第一批辣椒种子不愁销路,她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说没有压力,是假的。
现在村里人愿意服她,听她的,不就是眼巴巴盼着她带着大家挣钱么。只要挣上第一笔钱,踢腾开局面,以后哪怕利润有浮动,也不会影响她的威望。
每斤二百块钱是魏檗心里的底线价,油山西村自己种的辣椒,没研发成本,没人工成本,二百一斤也是赚的,只不过赚得少。她开始要价二百一,是给陈浩留下了降价的空间的。
只是她要完价之后,突然想起后世9.99,99.9,1999之类的价格标签,她看过一个分析,说标“9”会给人心理上暗示,让买家觉得再无降价空间。
她一直是个理智的消费者,当时看的时候,还疑惑了下,自己从来没觉得“9”标签有什么特殊?
现在身份转换,作为卖家,她主动降了一块钱,变成二百零九。没想到真的看到陈浩一脸“赚到了”的表情,根本没有还价,一口答应下来。
“赚到了!”小魏内心欢呼。
她露出真心实意的笑,继续跟陈浩谈生意。
“地里这一批辣椒出来之后,我们就要和纪大姐的南常市农科院合作了。”她对陈浩说:“南常农科院那边研发的种子质量有多好,大家都是知道的。”
“加上我们前期的宣传造势,打上南常农科院和油山西村的标签,肯定会卖很好。”
“好是好。”陈浩说:“纪大姐,我也给您说过。您那边种子质量没得说,但是周期长,数量少,经常断货。”
他看向魏檗,说:“你们不知道,我们做经销的,不怕价格高,就怕没货卖。来买货的来一回没有,来二回没有,慢慢的就不来了。”
“之前是之前,现在不会了。”魏檗笑道:“之前南常那边没有地,现在我们给纪大姐代种,俺西河市,在省内主打一个人穷地多。再说,万一周期长,好货上不来,你可以先用我们''成本价种子''顶着嘛,管够。”
陈浩哈哈大笑。
纪春兰终于听出点味道来,跟陈浩说:“小魏说得一点儿不错,我们之前二百六十块钱一斤的种子,成本降下来之后准备卖二百五十块钱斤。”
“什么二百五十块。”
魏檗用脚尖踢踢纪春兰鞋帮,看起来像站在陈浩那边,“倒戈”了一样,跟纪春兰说:“二百五十太难听了,我们再让一块,249一斤。”
说完给纪春兰眨眨眼。
纪春兰还没跟魏檗培养出默契,没看懂。
心里寻思,小魏这意思,是让我让呢,还是不让呢?
她这一犹豫,落在陈浩眼里,便是,真的真的到了成本价,再让一块钱就要伤筋动骨肉疼了。
做生意讲究细水长流。南常农科院的种子质量是真好,就是价格贵,比其他家研发的种子一斤贵近二十块钱。现在能直接降十块,跟其他农科院相比,价格差不多,质量好一大截。自己收了,哪怕再加点价卖出去,也不愁卖。
再说,南常农科院的种子价格降下来,可太有竞争力了。不在自己这里卖,找别的经销商,虽然出货量少,回款时间更长,但卖出去一点儿不愁。
陈浩思量,看起来再降也难了。已经占了魏檗的一次便宜,这一次不如痛快一点儿,结个善缘。
想到这里,陈浩说:“二百五确实难听,这样,我加一块。纪院长,你的种子,我二百五十一收下。但我有一个要求,你们的种子只能卖给我,不能再卖给其他家。”
陈浩给纪春兰吃下定心丸:“下一季油山西村那边能产多少,我就收多少,你不用担心压货。并且咱们现款现结,绝对不压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