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和帝总算勉强恢复平静,问:“你为何不言语?”
太子恭敬地回答:“儿臣与陛下一样,都只看到这些画和这支笔,震惊不已,想不出来还要说些什么。”多说多错,何必呢?
润和帝闭目养神足有两刻钟,又重新坐起来。
殿外传来内侍官明镜的通报:“陛下,张天师在宫外求见。”
太子心头一颤,来得这么快?
润和帝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太子:“张天师年前说,如果在飞来峰顶建造嵌宝无数的避暑宫,多则两年,少则一年,就能替孤引来天外仙。”
太子是听说的,当然不能说:“儿臣不知。”
润和帝有些不满:“身为储君,应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若事事不知,如何保住自己和大郢江山?”
太子立刻回答:“陛下,儿臣谨听教诲。”
润和帝忽然笑得凝祥,又问:“太子,依你之见,这飞来医馆可是张天师请来的?”
太子不假思索地回答:“张天师在宫外求见,陛下一问便知。”
润和帝见太子始终不上钩,既满意又不满意,他身为储君是够格的,但他的身体不行;六皇子身体极好,但头脑与学识稍逊一筹。
群臣和阁老们的吵闹里,大有废太子,改立六皇子的意思,同意的不同意的,就像平日一样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是真的关心大郢国运么?有但不多。
他们只想为自己家族争取更多的利益,更多的封地和俸禄,在朝堂之上说话有更多人附和。
润和帝吩咐:“太子,不如你替孤到飞来医馆走一遭,看看这画师是否如实描绘,飞来医馆的医术又如何?”
太子一怔,这念头盘桓在心里很久了,但自己的身体日常已是苦撑,上飞来峰顶需要体力,如果半路就要步行,他大概会死在上山的路上,
“陛下开口,儿臣必定走这一遭。”
润和帝又提醒:“你的身体可吃得消?”
太子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太子收到装了画纸的竹筒以后,就把自己多年的药方、太医说词和诊治方案装入盒中,并修书一封,交给旅贲军队正,让他尽快送去飞来医馆。
“陛下放心,儿臣心中有数。”
润和帝话头一转:“你身为一国储君,哪有屈尊纡贵上山求医的道理?”
太子随机应变:“请陛下明示。”
润和帝闭着眼睛:“以太子之名修书一封,感谢飞来医馆医仙们救治贫苦百姓,诚邀他们下山游玩,设宴东宫,同赏上元节灯会。”
“是,陛下。”太子收好画作,提着竹筒领命而去。
能把飞来医馆的医仙们请进东宫,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
润和帝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穿着厚实的冬袍,腰带扎紧还显得宽松,内里大约只剩一把骨头,好在太子骨架宽大,还算勉强撑得住。
婢女和内侍们鱼贯而入,替润和帝揉肩捶腿,为他换成更舒适的体位。
片刻后,内侍官明镜通报:“陛下,张天师在殿外等候。”
“宣。”润和帝坐得舒舒服服,刚才精力有些耗损,现在有些昏昏欲睡。
张天师走进殿内,双手合十稽首:“陛下醒了,真是万千之喜。”
润和帝微笑着点头,与以往不同,既不问丹药,也不接话,只是晾着他。
张天师不慌不忙:“陛下,除夕夜飞来峰顶有天宫降临,不知陛下可曾见到?那日贫僧在宫外求见,哪知宫门关闭,未能及时向陛下报喜。”
润和帝的眼皮有些沉,精神倒是不错:“天师,避暑宫选址刚结束,勘查还未开始,天宫怎么就这样降临了呢?”
张天师自信满满:“陛下,正所谓心诚所至,金石为开,上仙想来是感受到了陛下的真诚,所以降在那高高的峰顶,与永乐宫遥遥相望。”
润和帝苍老的脸庞显出喜悦之色:“幸有张天师接引之功。”
张天师擅长戏弄人心,只在润和帝面前却乖顺无争,自然不会居功:“这是陛下心诚所至,感动上仙,贫僧并无功劳。”
润和帝又有些烦恼:“天师,仙宫已至,仙人聚集在飞来峰顶,孤当如何相迎?又该如何许那长生之愿?又应当准备多少愿金?”
张天师再次稽首,欲言又止:“不敢隐瞒陛下,这仙宫其实……”
润和帝静静注视着:“但说无妨。”
张天师仿佛拼尽勇气:“回陛下,飞来峰顶的仙宫并不像贫僧所想的那样,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们对大郢并不友善。”
润和帝有些不解,眼神复杂地注视着。
“启禀陛下,大般若寺先后派出三批僧人,前去拜访飞来仙宫,但都有去无回。起初是普通僧人,第三批派出的是寺中六护法,已有数日。”
润和帝微微皱眉:“天师,拜访仙宫怎么可以派普通僧人?这属实不敬。”
张天师不动声色撇清:“陛下,因这仙宫并不是贫僧所引,敌我不明,所以差僧人上山观望一二。若真是仙人聚集,贫僧必定置下隆重愿金,上山拜见。”
润和帝微微点头:“在理。”
张天师与太子说的完全不同,谁说真话,谁说假话,或是真假掺半地说,细细分辨很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