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卉的嫂子不想让他在糕点厂干,嫌我们是公社集体企业!”
宋恂闻言便嗤笑一声:“那就让他等着知青办分配工作吧,知道我这次回城是为了什么嘛?”
“为啥?”
“行署要召开第三次安置待业人员工作会议,大张旗鼓地让大中型企业领导参加,这次还不知道要捡回去多少包袱呢,你给我省省心吧!”
对于这次会议,与会诸人与宋恂的想法不谋而合。
大家普遍认为这就是一场鸿门宴,地区领导就是想将包袱甩给各个企业的。
宋恂和郭志勇甫一走进会议室,前排便有人冲这边招手。
尹琼华往旁边挪了两个位置,让他们坐在自己身边,打量宋恂片刻便笑着道:“我就知道今天肯定得碰到你们,你们海浦渔业公司最近发展的势头这么猛,地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郭志勇轻声嘀咕道:“尹书记,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既然知道这个会议是什么目的,还坐得这么靠前干什么?生怕领导看不着你啊?”
“哈哈,来了就不可能空手回去,躲也躲不掉。”尹琼华不以为意地笑。
她这几年一直在渔业系统里打转,先是从省渔调任团结公社渔业基地,又在渔业基地解散后,去了县水产局,前年从县水产局调任县海洋渔业公司担任了党委书记。
这两年她已经参加过好几场安置待业青年的会议了,每次都得带些任务回去。
反正也躲不过去,还不如坐到最前面给领导留个好印象呢。
尹琼华低声问宋恂:“小宋,听说你们公司不但从日本买了船,还请了十几个日本专家回来?那些专家的费用可不便宜,你们可真敢干啊!”
宋恂与郭志勇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打着哈哈将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那十八个专家的工资,他们肯定是不会付的,但这事不好大肆对外宣扬,目前只有他跟郭志勇两个人知道。
万一这个消息被传进了那些日本专家的耳朵里,没准会影响对方的工作质量。
所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只管闷声发财,不要对外声张。
等到明年结账的时候,该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了。
各单位的领导陆续来齐,郭志勇曾是地委办的副主任,与大多数企业领导都能混个脸熟。
为了柴油供应的问题,宋恂这段时间一直想跟其他单位横向联系一下,便让他帮忙引荐了海浦炼油厂的孔厂长。
孔厂长是个比吴科学小一号的胖子,眼睛里透着精光,刚被主动搭讪,就猜出了他们的来意。
这会儿正好赶上行署的王专员带着一众领导进了会议室,他便笑呵呵地跟二人约定,找个时间大家一起打牌。
宋恂也知道现在好多企业干部喜欢在酒桌和牌桌上谈事情,不过关系到渔轮用油的问题,不是假清高的时候,便很自然地答应了孙经理的邀请。
推着郭志勇返回第一排的座位。
“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想正经谈个事还得在牌桌上谈,都是什么臭毛病!”郭志勇很是看不惯如今某些企业干部的做派。
宋恂笑了笑,低声道:“他未必是真想跟咱们正经谈事情,现在燃料是紧俏物资,每天求上门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要是都挨个坐下来谈,他哪里谈的过来!你等着看吧,他安排的这一桌牌友肯定都是有求于他的。”
郭志勇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没等宋恂再问,台上的王专员已经开始讲话了。
地区的待业人员安置会议早就开过好几次了,但以前都是组织各县市的主要领导和劳动服务公司的领导来开会,这还是今年第一次将全地区的企业组织到一起。
“咱们海浦地区的大中型企业比较多,企业职工的人数是十分庞大的,行署这边统计了一下,如今的待业青年中,大中型企业职工的待业子女,就占了其中的六成以上!”
“让这些职工子女在家待业,对于社会来说,是个十分不稳定的因素。这些人已经从学校毕业了,既没有学校,也没有单位,完全是无人管理的状态!有的人因为长期没有收入,无所事事、穷极无聊就组成了小团伙,打架斗殴,偷盗行凶,扰乱工厂里的生产生活秩序,产生了相当恶劣的影响。”王专员说到这里便面色不善道,“根据公安部门的反馈,近一年来,海浦地区发生寻衅滋事,抢劫偷盗,斗殴致残的案件急剧增多,而且一半以上都是待业人员干的!”
“上个月缝纫机台板厂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致一家四口灭门的惨案,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这个嫌疑人就是七八年初从农村私自返城,一直没有工作的无业游民!”
缝纫机台板厂的周厂长颇觉晦气地低下头摸摸鼻子。
这起案件中的被害人和加害人都是他们厂的,因为这个耸人听闻的案子,他们台板厂算是彻底出名了。
“这些年轻人长时间没有工作,思想苦闷,悲观厌世,不但给社会治安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家长们也跟着提心吊胆!”王专员向会议室里扫视一圈,朗声道,“针对待业人员的工作安置问题,地区已经想过很多办法了,市里,区县都开办了劳动服务公司给大家提供工作机会,但是这几家劳动服务公司的场地、设备、技术都是有限的,不可能将这么多职工子女都安置到街道。这就要求各个企业群策群力,想想办法了!”
各单位的书记经理都沉默着不开口。
一旦打开了这个口子,后面就别想消停了。
各厂的人员包袱都很重,而且编制都是有限的,谁也不想再弄些待业青年回去安置。
见大家都不表态,王专员就点名了。
“老周,你们缝纫机台板厂刚出事,对此应该是有些体悟的,你说说,你们厂打算怎么安置待业子女。”
周厂长早就被地区领导单独喊去办公室批评过了,只粗着嗓子嗡嗡地说:“我们厂听地区的统一安排。”
王专员蹙了蹙眉,对他这种带着情绪的回答不太满意,但也没再追究,将视线放到第一排的几个人身上。
“老郭,你们渔业公司刚成立不久,应该还……”
应该还能接收不少人。
郭志勇不等他将话说完,就看似热情地积极响应:“王专员,我们公司虽然是刚成立的,而且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不过我们是在还债中求发展,在发展中还债的,主要还是得发展。发展靠的是什么?当然是人啦!”
王专员满意地点点头。
对于要如何应对地区塞人,郭志勇和宋恂已经提前商量好了,这会儿见领导对他的回答比较认可,便继续道:“我们公司是搞海洋渔业生产的,想必您也知道,今年原材料和能源在全面涨价,最近我们又给职工进行分配体制改革,光是工资开支每年就得增加至少60万,副食品补贴增加开支50万,另外,我们从外海打回来的鱼是供应给省城和上海的,国家要求我们平价卖鱼,为了这些平价鱼,我们至少得贴出去上百万……”
王专员听他念叨了一串数字,不耐烦地打断:“你就说你们公司打算怎么安置待业青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