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伤弄不好是要发炎的。”苗玉兰扯着他的袖子进屋,又对女婿说,“让前进自己在县城养伤我不放心,这次把他一起带过来,我顺手一块儿照顾了。”
她其实早就想来城里给女婿搭把手了,但是闺女不在家,丈母娘自己跑来女婿家住,不像样子。
这次带上项前进就没问题了。
小哥俩对于姥姥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像两只花蝴蝶似的翩跹忙碌了起来。
吉安以小主人的姿态牵着姥姥的手,向她介绍自己家的布置情况,介绍到他俩的房间时,只匆匆一扫,便打算一带而过了。
“你俩屋里怎么连个床都没有?”苗玉兰拉住吉安问,“你们这么大了还跟爸爸一起睡呐?”
延安正在啃姥姥带来的麻球酥,理所当然道:“托儿所的小朋友都跟爸爸妈妈一起睡。”
“人家那是家里没地方才挤在一起的,你俩有这么大的房间,还跟爹挤什么?”苗玉兰还拿出大孙子举例,“大寨哥哥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自己睡了。”
小哥俩摇着脑袋不回话。
延安跟在爸爸身边耳濡目染,已经学到了他转移话题的精髓。
笑嘻嘻地将姥姥拉回客厅坐好,非要给她唱一首自己最近新学的儿歌,还是在托儿所学的那种连唱带跳的歌舞表演。
他还想拉着哥哥一起表演,不过被吉安甩开手无情拒绝了。
吉安学着爸爸平时招待客人的样子,爬上凳子给那位没怎么见过面的小舅倒了一杯水。
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却被他走得仿佛跋山涉水似的,水杯递到项前进手里的时候,一杯水已经洒得只剩半杯了。
苗玉兰拉住还想给她倒水的吉安,扭头对旁观的女婿说:“这俩孩子的事我接手了,你看书去吧。等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宋恂点点头,跟两个忙成旋风陀螺的儿子说:“爸爸还有工作,你们已经是大孩子了,帮忙招待一下姥姥和小舅。把你们的水果零食也拿出来跟姥姥和小舅分享一下。”
听到儿子们响亮的回应,他才跟丈母娘和小舅子招呼一声,上楼收拾客房去了。
丈母娘的到来,算是将宋恂彻底解放了。
除了每天上下班的时候顺便接送一下双胞胎,其余时间都可以由他自己支配。
不过,晚上睡觉的时候,爷仨还是要挤在一个被窝里的。
宋恂嫌弃地提议过好几次让他们去跟姥姥或者小舅睡,都被小哥俩噘着嘴拒绝了。
即使跟爸爸一起睡,还要被迫参加睡前考试,两人仍是不屈不挠地死守着阵地。
这天宋恂洗完澡回屋睡觉时,吉安和延安已经被姥姥抹完香香,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了。
恨不得将整张床都占满。
宋恂将两个崽往里面推了推,例行公事似的说:“开始吧。”
房间里瞬时响起了小孩子脆生生的背诵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
每晚睡觉都要背一遍,早就背熟了,宋恂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脑子里还在想单位里的事,岑冠寿马上就要轮训回来了,有些工作终于可以交还回去,减轻点他的负担。
《三字经》才背到一半,吉安却突然停下来,老气横秋地叹口气。
宋恂回过神问:“怎么了?”
顺便把延安快要蹭到他脸上的脚丫子扔下去。
“我姥姥说的话,邢爷爷他们好像都听不懂。”吉安皱着小眉头有点苦恼地说,“可是我说的话,邢爷爷能听懂,姥姥也能听懂,我还能听懂姥姥说的话……”
宋恂险些被这孩子绕晕了,想了想才说:“你姥姥说的是方言,邢爷爷他们听不懂也是正常的。”
这两孩子刚学说话的时候,就是南湾方言加普通话混着说。来城里上了托儿所,才被老师要求说普通话。
这会儿发现姥姥无法融入他们的交际圈,吉安还小大人似的,替姥姥苦恼上了。
他瞅了瞅身旁还在抠脚的弟弟,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翻过去,爬到爸爸身边小声问:“乡巴佬是什么意思啊?”
“不是什么好话,”宋恂把他的背心拉下去盖住肚脐眼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今天姥姥送我去邢爷爷家的时候,王阿姨说的,她说我姥姥是乡巴佬。”
宋恂一怔,起身问:“她当着你姥姥的面说的?”
“不是,”吉安摇头,“姥姥走了以后说的。”
但是小动物的直觉告诉他,王阿姨就是在说他姥姥。
“王阿姨可真讨厌,”吉安学着他姥姥的语气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她是我见过的最讨厌的人了,她骂晓慧姐姐是猪,还说我姥姥是乡巴佬。”
他上次已经跟王阿姨说过了,晓慧姐姐不是猪,不要再骂她啦,可是王阿姨明明答应了,回头却又点着晓慧姐姐的脑袋说“你是猪啊”。
宋恂心里刚升起些火气,听他小小个人儿说什么“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又瞬间破了功。
“你要是不想去邢爷爷家就别去了,回头我去替你说一声。”
“我想去啊。”吉安努了努嘴说,“我不喜欢王阿姨,但邢爷爷,郑奶奶,邢伯伯,晓慧姐姐,晓光哥哥很好的。”
“那明天我送你去吧,让你姥姥在家休息休息。”宋恂目前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将丈母娘跟对方隔离开,不能让丈母娘在城里帮他出工出力,还要受邻居的气。
他这些天也发现了,苗玉兰在城里,明显没有在县城那会儿快活,语言障碍就把她挡在了很多圈子之外。
延安竖着耳朵偷听了半天,突然插话说:“咱们可以教姥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