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她跑去方芳家,跟方芳打听县制衣厂的招聘信息。
“我们单位的招工指标基本都是内部解决。”方芳将烤红薯掰开一半递给她,“厂里那么多工人呢,谁家里没个亲戚朋友?夏天那会儿,为了一个招工名额简直能抢破头,一个名额就是一个留城指标。有些孩子为了不去下乡插队,什么活都愿意干,堂堂高中毕业生,居然会愿意来我们制衣厂剪线头!”
项小羽:“……”
那是有点可惜了。
不过,她也能理解。
今年宋恒和宋悦也高中毕业了,上半年小宋哥为了他这对弟妹留城的事,急得满嘴起泡。
当初他们是打算尽量让宋悦留在城里的。
宋恂托人拉关系给她找了一份在省城工农兵乐器厂当质检员的工作,工作不轻松,但跟艺术沾点边,还挺适合女孩子的。
宋悦继承了孟团长的优良基因,在跳舞和乐器演奏方面很有天赋,又有孟团长从小培养,要是他们家还好好的,以后八成是要走艺术道路的。
宋恂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妹妹找了一份她兴许会感兴趣的工作。
然而,宋悦却拒绝留城,非要跟着宋恒一起下乡。
理由也让宋恂说不出责怪的话。
他们家四个孩子,两个成年的哥哥已经在城里工作了,她并不符合留城条件。要是执意留在城里,很可能会牵累帮自己找工作的哥哥和还在农场劳动的父母。
这两个孩子跟学校申请后,在今年八月份被安排到瑶水大队插队了。
“我们不占用正式工的名额,找个临时工就行,就是想给我嫂子找个营生,贴补些家用。”
“临时工倒是可以,但你可得让大嫂有个心理准备。我们厂是24小时不停车的,工人三班倒,临时工多数上的都是大夜班。她家里孩子还那么小,上大夜班怎么照顾孩子呀!”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是现在找工作不容易,能有个工作机会就赶紧抓住吧,她让方芳帮忙去厂里打听一下招工计划。之后又去了隔壁的甄秀英家,想问问他们小学校招不招食堂阿姨或者清洁工之类的。
“我们学校不招阿姨。”甄秀英摇头说,“但是,机关幼儿园可能要招阿姨了。”
“可能是啥意思?到底招不招?”
“八成是要招的,但是得先把上一个开除才行。”
“……”项小羽被吓了一跳,忙摆手说:“我们就是想找个临时工,可不能砸了别人的饭碗!”
“那个阿姨本就有不少问题,不讲卫生还打孩子。”甄秀英的小儿子也在机关幼儿园上学,提起这事就冒火,“我们好几位家长都跟幼儿园反映了,那个李阿姨太不讲卫生了,头发上肩上净是头皮屑不说,给孩子打饭的时候,还经常顺手打孩子,我家小光的脸都被她掐红了,你说有个这样的阿姨在,哪个家长能放心?”
项小羽也不放心,回去以后就问自家的两个儿子,在托儿所有没有被阿姨打过,见到孩子摇头,她才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
不过,她也开始留意幼儿园的人事安排了,要是那个李阿姨真被开除了,她就想办法让自家大嫂去接个班,还能就近照顾孩子。
宋恂还不知道她媳妇想让大嫂去幼儿园上班的计划。
年底这段时间县里大会小会不断,相比于其他部门,外事办算是相对轻松的。
海浦是沿海城市,外宾的参观访问普遍集中在春夏两季,特别是今年夏天,南湾县外办在七月和八月,一共接待了六个代表团,占了全年一半的接待量。那两个月,外办的同志一天假都没休过,一直在连轴转。
而入冬以后,就过了外宾参观访问的旺季,外办的工作也相对清闲下来了。
除了一些日常事务,宋恂的主要任务就是开会和写各种总结报告。
这期间邱大为也带着调查组从长征公社回来了,关于长征公社增产不增收的情况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邱大为让调查组里的笔杆子,写了长达十五页的汇报。
宋恂没有看到原文,但是从办公室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中,他也听明白了。
总的来说,错误不在公社主要领导身上,而是在公社会计和三个大队会计身上,这些人利用职务之便胡作非为,贪占农民的劳动果实,使集体经济遭到了破坏。
听到这种结论,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宋恂是在心里呵呵的。
四个会计能贪占集体二十多万元?
这种罪名足以将他们拉出去崩了。
宋恂也暗自关注着这件事的后续进展,不过,直到这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县领导也没给出什么反馈。
他只好收起好奇心,在礼拜天,按照与老袁的约定,去了市图书馆。
老袁和苗利民都是当过县委领导的,但是相比于苗利民,宋恂更乐于跟图书管理员老袁聊天。
一方面是因为苗利民是他的上级,关系再近也要掌握分寸;另一方面,可能是有老牌大学生的光环加持,宋恂觉得老袁非常有个人魅力,他很少指点别人应该怎么工作,但是每次推荐给宋恂的书籍都能恰到好处地帮他答疑解惑。
他们今天没在图书馆聊天,正赶上午饭的时间,宋恂请老袁去图书馆对面的小饭馆喝酒了。
“我以为你这个月没工夫来呢!”老袁滋溜了一口小酒,一脸陶醉地说。
“外事办一到年底就清闲下来了,最近没有外事接待任务。”
宋恂向对面仔细打量两眼,老袁还是那身旧棉袄,不过帽子倒是换了一顶新的,据说是闺女给织的。
“我看你对这个外事工作好像没什么热情呀?”老袁觑他一眼说,“你以前在公社的时候,可没时间三天两头地跑来跟我这老头子闲磕牙。”
“外事工作最开始确实不好干,但是凡事都有成例,多接待几次就有了经验,之后的接待工作都按照成例走就出不了什么岔子。”宋恂想起什么,将包里的那本《社会主义企业的经济核算和盈利》推了过去,“这个我看完了,还是先还给您吧,放在家里差点被我家那两个臭小子撕了。”
老袁将书卷成筒塞进棉袄兜里,又滋溜了一口酒说:“外办本就是个相对清闲的部门,咱们目前这种情况,你想让外宾天天来也不太现实。年轻干部嘛,即使工作再枯燥,也要甘于寂寞。”
宋恂“嗯”了一声,表示听进去了。
“再说,你又不是只负责外事办的工作,不是还担着个县委办副主任的名头嘛。县委办的工作相当琐碎繁杂,你要是想干,有的是工作等着你,肯定让你闲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