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羽伸手招呼距离他们不远的宋恂,问:“小宋哥,你咋不跟着去卫生院招待外宾呢?”
“服从组织安排。”宋恂回得简单明了。
项小羽:行吧。
宋恂在儿子伸出来挥舞的小手上摸了摸,劝道:“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外面这么乱,还眼瞅着就要下雨了……”
正要继续劝,旁边有个头发花白的大娘,突然凑上来问:“同志,你是公社的干部吗?”
宋恂点头。
“那洋人的事,你管不管?”
“管。出什么事了?”宋恂赶紧问。
大娘往卫生院对面的面馆一指,说:“我看到有个黄头发的女的,根本就没进卫生院,而是进了对面的老面馆。”
“您确定是外国人?”宋恂追问。
“我这眼睛看近处的东西不行,但看远处的物事可真亮了!保管错不了!”大娘语气肯定。
宋恂心里一突,跟大娘郑重道过谢,又让项小羽母女赶紧带着孩子回家,就快步往国营面馆跑。
这间面馆的开店年头很长,并不只是面馆,准确的说,这应该是一家小吃店,包子、馒头、蒸饺、面条都有。但因为海鲜汤底的面条最为出名,所以被当地人唤作老面馆。
这条街道上的整排建筑都是解放前建造的老房子,房顶呈八角形,筒瓦裹垄,带着点旧社会的历史痕迹。
之前公社里在商定参观路线时,就因为这一排房子,犹豫是否要将公社卫生院列入对外开放名单。
这会儿还不到上午十点,老面馆里的顾客熙熙攘攘,仅有的四张桌子已经被坐满了。
宋恂举步进店,嗅到阵阵香气的同时,也看到了大娘所说的金发女人。
那女人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相机,正跟一张餐桌上的顾客,说着什么。
换来那桌人的四脸茫然。
交流不顺,金发女人便不再勉强,举起相机就要拍照。
宋恂及时跨前一步,挡在了镜头前面,不知她是哪国人,只能用简单的英语,缓声说:“女士,对不起,这里不能拍照。”
女记者闻言停下动作,在餐桌油腻,墙柱多灰的室内扫视一圈,蹙眉用流利的英语回:“这里并没有挂‘禁止拍照’的警示牌。”
宋恂礼貌地笑笑:“事实上,我国的所有单位都不会挂‘禁止拍照’的警示牌。咱们现在所在的这家餐馆不是对外开放单位,按照我国外事部门与贵方的约定,非对外开放单位,禁止拍照采访。”
公社早就已经发起过好几轮爱国卫生运动了,但老面馆这样的餐饮单位,每天烟熏火燎的,让它始终保持纤尘不染也不太现实。
不过,这种画面,宋恂是绝不可能让外国记者拍到的。
金发女记者面上带笑,收起了相机表示理解,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高兴,“我可以遵照规定不拍照,但这里是餐馆,我能留下吃些东西吧?”
宋恂心中犹豫。
外宾的预定行程里没有吃饭住宿这一项,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准备这些。
这种苍蝇小馆显然是够不上招待外宾的级别的。
要是吃坏了肚子,他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宋恂勉强跟她解释:“女士,我们这边的饮食有自己的地方特色,所有食物里几乎都有海鲜。我不确定你是否对海鲜过敏,而且你远道而来,很有可能会水土不服。我建议你,不要随便尝试当地的食物。”
对方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不在意地说:“我已经在北京生活一年了,很习惯你们的饮食,对海鲜也不过敏。”
她招手让服务员给她上一份跟面前几个顾客一样的面条。
宋恂隐晦地冲服务员摇摇头。
那服务员还算机灵,先是摆手表示听不懂她说什么,被她纠缠得没办法了,就点了点她腕上的手表,表示他们要关门了。
宋恂适时插言:“这是一间吃早餐的饭馆,十点钟就歇业了。”
女记者无法,只好跟着宋恂离开面馆。
走出店面后,她原还想举着照相机,拍下这条街的建筑,可是看到宋恂礼貌却无时无刻不在跟随的视线,只好作罢。
被宋恂陪着进入大部队的时候,还低声说了一句俚语。
宋恂没听懂,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与她客气地道了别,宋恂在附近寻了一圈也没有见到省外办的同志,只好找上了地区外事统战组的组长,汇报了刚刚发生的一幕。
外事统战组的组长是由地委办公室冷主任兼任的,闻言便问明对方叫什么。
“不知道,她被我拦下以后挺生气的,我们并没有相互自我介绍。”宋恂摇头,“金色马尾卷发,三十岁上下,英语流利,会说一两句中文,今天穿着蓝色短袖衬衫。”
冷组长回忆了一下说:“应该是他们代表团的团长。”
他翻开自己随身带的名册,上面记录着这些外国记者的详细个人信息。
宋恂在第一行扫了一眼,团长姓加西亚,今年三十岁。
冷组长沉声道:“刚才多亏你了。这些记者总是想方设法地溜号,这么多人我们也不可能一对一地看着,总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说不定他们又拍了些什么。行了,你去忙吧,这件事我会跟省外办上报的。”
宋恂点头,跟他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新闻代表团并没有在公社驻地逗留太久,随意看了几处,就坐车去了下面的生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