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村里流传的小道消息,让瑶水村的社员们又重新燃起了八卦的热情。
中午下工以后,老光棍金有福提溜着酒壶就兴冲冲地扎进了人堆里。
“这件事太好理解了,你们想想,被亲爹断绝了父子关系,那得多丢人呐!”金有福在自己脸上拍了拍,“我要是小宋主任,也得瞒住呀!”
“这有啥好瞒的?他那个爹都被下放了,是犯了错误的,小宋主任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跟他撇清关系才对!”船队的孙老大摇头说,“本来是多好的局面呀,如今可倒好,被弄去养猪场清理猪粪了!面子能值几个钱,一点不实惠!”
“换成是我,我也得瞒住!”人群里有个年轻人出声,“张夫子都说小宋主任这么做是对的,子不言父过嘛,他那个爹再不是东西,也是有血缘的亲爹呀!总不好再落井下石。”
金有福神秘道:“你们说的这些都太片面了,其实小宋主任不主动说明情况,还有另一个原因。”
人群里有人不耐烦道:“金有福,上次最先说小宋主任他爹有问题的就是你,这次说小宋主任没问题的还是你,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我哪边也不站!”金有福灌了一口酒说,“他被大瓦房扫地出门是早晚的事,谁让他把大瓦房搞活了呢!这么一块大肥肉,肯定被人惦记呀!那个新来的陈主任,可是在上面有人的!他早就看好宋主任的位子了,这件事就是他一手炮制的!”
一群中年男人像国家干部似的,凑在一起各抒己见,仿佛在商讨什么国家大事。
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宋恂干工作有一手,但是没什么心眼,还特别要面子,好好的一盘棋被他下砸了,实在是可惜!
宋恂的八卦让男人们探讨得十分尽兴,听到各家媳妇开饭的招呼声,各自提着板凳满意而归。
徒留金有福这个老光棍蹲在原地挽留,“再聊会儿呀,我还有大消息没说呢!”
“都空着肚子呢,聊啥聊!有屁你就先憋着吧,等明天人凑齐的时候你再放。”
“就是,人家小宋主任比咱有本事,用不着咱们操心,说不定明天又官复原职了呢!”
另一边,作为八卦中心的宋恂,已经坐在了公社渔业基地的主任办公室里。
尹琼华见到他以后,叹口气说:“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原本是不想来给您添麻烦,但是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生活,”宋恂苦笑,“来公社见您一面,还得提前跟生产队干部报备……”
“县里的这个决定确实比较仓促,甚至没有事先跟公社这边沟通,我跟裴副主任都是在任命下达以后才知道的。”
对于这个决定,她和老裴也十分恼火,瑶水那边刚搭起了一个框架,甚至还没怎么正经盈利呢,就被人惦记上了。
这件事的影响其实很恶劣,副作用也很快就显现了出来。
上个礼拜开年底总结会时,她对金海支公司最近的发展速度提出了批评。
却被徐自强以一句“小宋就是前车之鉴”给顶了回来。
万一他们的成绩太亮眼,也被上面的人看中了怎么办?
就这样不好不坏地混着吧,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直不犯错。
“我服从上级领导的决定,但是领导们作出这个决定的过程明显是有问题的。”宋恂摇头道,“如果只凭借谣言和举报信就能决定一个干部的去留,是不是太草率了?”
“你也不要把责任都推给县里,既然你们早就已经断绝父子关系了,县里来人跟你谈话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尹琼华嗔怪。
宋恂叹道:“家丑不可外扬。”
关键是他也没想到老宋会留这么一手,怪只怪老宋太沉得住气了,要是早点告诉自己还能有些挽回的余地。
“你可真是糊涂!”尹琼华恨铁不成钢道,“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这点家丑算得了什么?”
宋恂点头,真诚认错。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尹琼华也觉得这件事情棘手,“想要官复原职你就别想了,县里已经下了新的任命,陈猛也已经上任了,没有轻易更改决定的道理。顶多能给你在其他地方重新安排一个岗位。”
宋恂根本就没想回去继续当主任。
就像项队长说的,他们家的这点事经不起细查,他回军区家属院和去农场探视都是有据可查的。
如果真跟县公司那边撕破了脸,让对方揪着自己不放,老宋的那番苦心就白费了。
“我这个事还是尽量少给您添麻烦吧。”宋恂作出有些颓丧的表情,“我的户口已经迁入生产队了,那我就安心在生产队工作。但是关于我的成分问题,希望渔业公司能在详细调查以后还我一个清白。”
尹琼华沉吟着没作声。
“对于渔业公司来说,做决定之前进行必要的调查是必须的,我只是希望能补上这个环节,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宋恂无奈道,“即便以后不在渔业公司工作了,我也是要在生产队和公社生活的。不瞒您说,最近我刚谈了个对象,县公司那边给我扣的这顶帽子实在是耽误事。”
尹琼华一怔,他都这样了,居然还能这么快就找个对象?
“是咱们这里的吗?哪家的姑娘?”
“就是瑶水大队项队长的闺女项小羽,渔业公司的那个电话员。”
“哦,我对她有印象,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尹琼华暗忖,这个宋恂够可以的,刚下放生产队就找了生产队长的闺女,公社书记的外甥女当对象。
“你的事我会跟上级反映的,由总公司出面去查。”
若是让县里去查,那就有得等了,兴许宋恂已经结婚生娃了,那边还没个结果呢。
对于宋恂的这个决定,项小羽不太能理解。
“你不回大瓦房,难道就一直在养猪场呆着啦?”
“先解决主要矛盾吧。”宋恂伸着手臂任由她用皮尺在自己身上比量,“目前最紧要的问题,就是重新划分成分。只要能借着这个机会,将我的成分洗白了,当不当大瓦房的主任有什么要紧?”
本来就是个芝麻官,没什么舍不得的。
“那就这么放弃你在大瓦房的心血啦?”项小羽在本子上记下尺寸,不乐意道,“我看到那个陈猛就心烦,都不想当这个电话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