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三泰一见到项队长就抱怨开了。
“队长叔,咋回事?怎么还非得在省城办开光仪式呢?回咱们队里办多好啊!听说咱们队里多了这么多船,除了队里的社员,亲戚朋友们也都准备好红旗了,都想送过来插红旗呢,保管能让咱的船红红火火!”
项队长乐呵呵地吧嗒着烟袋,挥手道:“没事,在哪开光都一样!你们公司的船是新船,下水仪式肯定得在船厂办,弄回去以后早都下过水了,还搞什么仪式?”
“那能一样吗?队里的大伙都等着热闹热闹呢!城里人讲究多,咱们那些开光流程,在他们这边不能办!大家准备好的红旗都没敢往这边带!”
一听这话,项队长就急了,在他背上拍了一下问:“你不会是一面红旗也没带来吧?”
“带了14面,我寻思每个船上挂一面就得了!”杜三泰的三白眼一翻,凑到项队长耳边小声说,“城里人说咱们那是封建迷信!”
在一旁听了全程的宋恂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
“没事,该挂红旗就挂红旗,船厂专门就是干这个的,还能不知道渔家讲究?没人挑这个理!”
南湾的渔家有个习俗,谁家要是添置了新船,亲戚朋友是要来送红旗庆贺的。
旗幅六尺,讨个六六大顺的好彩头。
人缘好人口多的人家可以收到数十幅贺旗,像是渔业公司这样的大公司,新船落成时,收到的贺旗都是百幅起步的。
杜三泰傻眼:“那,那我这红旗带少了啊?要是就这么驾着新船回去,不得让其他大队的人笑话死啊?”
好像他们大队的人缘多差似的!
项英雄也被他气得够呛,就那么几面红旗,轻飘飘的又不是啥占地方的东西,你就不能多带一些过来!
“没关系。”宋恂笑着宽慰他们,“咱们在省城也是有人的,不可能让咱们的新船只插着一面红旗回去!”
新船下水这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煦。
用项英雄项队长的话说,这个日子是他特意选的,半年之内上上吉的吉日!
不过,宋恂并没心情关心天色和风景,他现在已经快要紧张死了。
他们凌晨三点钟就带着鸡笼跑来了船厂。
项英雄带着几个上了些年纪的渔民,从杜三泰偷摸带来的大包里,掏出家伙式。
开始焚纸,烧香……
项英雄手上握着一把线香,口中念念有词,点点猩红在海风中明明灭灭。
本来对这些没什么信仰的宋恂,见他如此虔诚,也不禁心想,封建迷信就封建迷信吧,如果真能让他们从此一帆风顺,船员出海平安归来,哪怕被人当场抓个现行,也值了。
一帮船员肃穆地静立在一旁,默默围观项队长念念叨叨,走来走去。
等到他心中的一套流程走完,才回身向他们勾了勾手。
船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将红绿布条挂上了每艘船的船头。
背着手看他们做完了这些,项队长又做了一个手势。
然后,船员们又很有默契地配合起来——从鸡笼子里抓鸡。
杜三泰的手上提着两只火红的大公鸡,其中一只被递到项英雄手里。
这只被项队长攥在手里的鸡,肩负重要使命。
在天光破晓前,项队长爬上支公司的其中一艘捕虾船的船头,用这只鸡给他们的新船挂了红。
而另一只大公鸡则被杜三泰重新塞回了鸡笼,算是放生了。
寓意着,即便遇到海难,也可以免于一死,得到一条生路。
瑶水村的人赶在天亮前,安静地完成了开光仪式。
像是推算好了时间一样,他们这边刚走完流程,那边船厂的几位领导就带着人敲锣打鼓地给他们送贺旗来了,而且一送就是好几面。
其中有船厂的军代表,以及与宋恂相熟的几个车间主任和设计室主任。
“哈哈,宋工,恭喜恭喜啊!”大家像是没看到船头的红绿布条和挂红,见到宋恂就开口道贺!
“你们跟出口公司合作的这件事,实在是大手笔,我们船厂已经好久没有一次性订出去这么多船了!”
船厂军代表的年纪不小了,在宋恂的肩膀上拍了拍,“小伙子不错,去了生产队,也干得风生水起的!有我们航海人的风格!”
宋恂与他们客气的寒暄几句,就迎来了出口公司的人。
早就听说今天要举行新船下水仪式的盛主任,让小赵通讯员送了三幅贺旗来。
一幅是代表出口公司送的,一幅是他个人送的,还有一幅是水产组的肖组长送的。
出口公司和省渔瑶水支公司合作这件事已经登上过省日报的版面了,这会儿日报记者也带着相机跑了过来,打算记录一下他们的下水仪式,顺便也很懂行地带来了一面贺旗。
之后陆陆续续地又有省渔和军区的人来船厂送贺旗。
尤其是孟玉裁,昨天接到儿子的电话后,就发动家里的亲戚朋友七大姑八大姨,给她儿子的新船准备贺旗。
只她一个人送来的贺旗就能将最大的一艘捕虾船插满喽。
眼瞅着吉时快到了,项英雄张罗着让队里的小伙子们,将提前准备好的鞭炮摆好。
一声令下,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足足在船厂响了三分钟才停止。
宋恂正乐呵呵地看热闹,就被通讯员小赵拉住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