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潇洒地耸了耸肩,干净利落地说:“那行吧,听你的。不过小也,我还是得和你说清楚,我不是高估你、更不是因为和你熟才想找你。我是做生意的人,做事喜欢一码归一码,看重你,是因为你有那个能力。你刚才说什么,‘客人’对吧,这就对了,教高端私教舞蹈课的,如果把顾客真完全当成学生,就是本末倒置。顾客就是顾客,服务就是服务,别的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但是服务意识其实很难得。我自己也跳舞、还认识那么多舞蹈生,但是在我这,只有你是被所有顾客都给过最高评价的——小也,这是天赋,知道吗?”
她说到这里,似乎觉得有必要补充一句:“你别觉得我这么说太直接,好像没太看重你的专业素质,或者把你放得太低了。但事实就是这样,收那么高的费用,无论什么行业,都得拿出干服务业的态度才能赚到钱。”
“师姐,我明白。没事的,我不觉得服务业有什么不好的。”
黎江也笑了,他从地上站起来,然后走到任絮絮面前微微弯下腰,伸出手:“要学向日葵,向日葵向太阳鞠躬。”
“什么?”
任絮絮愣了一下。
“这是《美丽人生》里的台词。里面还有一句,我也很喜欢:服务是提高自我的艺术,上帝为人服务,但上帝不是下人。”黎江也的笑容很温和,他仍然保持着那个邀请的手势:“来,师姐——我们跳一会。”
任絮絮摇了摇头,但还是笑了。
那是有点遗憾的笑,她时常会有这样的明悟——
任絮絮记得前两年她情绪出了一点问题,但是吃的药会导致发胖,那是她最沮丧的时候。
芭蕾舞者对体重没办法不在意,因为当男舞者无法轻松地把她托举起来的时候,练舞的难度会徒然变高、舞步也会走样,脾气再好的人练久了、感到疲惫的时候也会有所抱怨,旁人是没办法想象那种被男舞伴抱怨发胖的痛苦和压力的。
而黎江也天生身材纤细漂亮,肌肉却不那么发达,作为芭蕾男舞者,这其实是非常大的缺陷,这么多年没做过领舞也是因为这一点。
但那段时候,黎江也却是那个唯一一个陪她在深夜熟悉舞步的人,唯一一个不是她的正式舞伴,却还是不厌其烦地把她一遍遍举起来的人。
“师姐,你跳得很美。”
那是那段时间他最常说的话。
所以那么多客人喜欢黎江也当然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他使人感觉愉悦。
那不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就能带来的肤浅的愉悦,那也不是服务的本意,和他相处是一种更深度的、更美好的、充满安全感的享受。
任絮絮随手把长发扎了起来,然后自然地拉过黎江也的手,就这样沉浸在舞步中,像他们无数次练过的那样。
“师姐,我其实很羡慕你。”
舞步渐渐放缓,在任絮絮旋转的时候,黎江也忽然说:“你真的很会做生意、很会赚钱,褒义的,真的。”
“你不懂。”任絮絮跳得冒了汗,但却格外神采飞扬:“你得足够喜欢钱、要喜欢得不行、喜欢到你的皮肉和骨头里面去,才能会赚钱,知道吗?”
她被黎江也高高举起,像是一只向天飞去的天鹅,伸长的手臂绷紧,露出了上面的刺青,那是四个简短的英文单词:
be rich,be free.
黎江也看那刺青看得出了神。
过了一会,他笑着说:“明白了,要像我喜欢朗哥那样喜欢。”
……
谢朗是晚上十点多来日料店接黎江也的。
其实那个时间点多少有些微妙,正好卡在黎江也和任絮絮刚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很明显他根本就没打算一起吃饭。
任絮絮和谢朗是在前台才不经意地打了个照面。
日料店里的光线本来就打得昏暗,而谢朗仍然习惯性地站在阴影里,他身材高大,站姿出奇得板正,远远看上去有种森然冷峻的气势。
每次看到谢朗,任絮絮都觉得他实在是个温度很低的人。
谢朗看到她没先开口,但微微点了点头。
他神情很客气,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睛里,却有种微妙的、审慎的观察在里面。
要让任絮絮说,谢朗的眼神总让她想起小时候在军区看到的警犬——戒备、防范,但又克制得充满了纪律性。
可他防范她什么呢?
任絮絮有点想笑,她明明是和黎江也一起聊男人的人,又不是能睡黎江也的人。
“朗哥!”
黎江也这会正好从包厢里出来,从任絮絮的背后快步走上来,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披大衣:“你来啦?你刚刚不是发微信说不吃了吗?”
“嗯。来接你。”
谢朗几乎是瞬间就把目光从任絮絮的脸上转开了,他看向黎江也,然后习惯性地微微低下头,像是迁就着比他稍微矮一点的男孩,轻声道:“今天怎么没点刺身?”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多少有点突兀,但服务生正好弯腰把信用卡和账单一起递了过来,于是一切也就瞬间变得明了。
任絮絮深深吸了口气——
果然,谢朗是专程来结账的。
“因为我今天不能吃。”
黎江也抬头看谢朗,他像是话里有话,因此神情格外狡黠,并不太避讳任絮絮在场,只是因为不方便去牵谢朗的手,所以只是和谢朗贴得更近了些:“朗哥,我们先送师姐回家吧,她刚刚喝了点酒不能开车。”
“好。”
谢朗刚应声,任絮絮已经马上摆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都已经叫朋友来接了。走吧,各回各的,也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