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雅想了想要怎么安慰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你也会长大的,听说你们美国孩子十八岁就上大学独立了,现在也就是提前了几年。”
男孩哭唧唧的说:“我不想那样。再说,这不是绝对的,爸爸妈妈永远是我的爸爸妈妈,可我……”
“你现在很难过,我知道。可我不想陪着你难过,这样不好。来吧,我们去吃冰淇淋。”张文雅拉着他的手。
丽雅将克里斯教育的很好,但在张文雅看来,性情未免太好了一点,所以在学校才会受人欺负。克里斯不愿意告诉父母他在学校里的事情,说同学们都觉得学校的事情学校解决,告诉父母是会被人嘲笑的。
行吧,这就是孩子的“自尊心”,谁不是从孩子长大的呢?她自己在学校里还不是总被人嘲笑是“没爸的孩子”,为此她可决不轻饶那些臭狗屎!
她在家里经常挨骂,但不说明在外面也会忍受别人的骂。季青青对她的教育可以说是奇葩之极,季青青可以骂她,随便怎么骂都行,但她要是被别人欺负了而不还手,季青青会变本加厉的骂她。
她都是被逼的,世界上没有比亲妈的辱骂更可怕的事情了,相比之下,跟同学打架算得了什么呢?
她也压根不用考虑自己的这套跟肯特夫妇对克里斯的教育是截然相反的。
“你要去自己争取,懂吗?”
克里斯懵懂的摇头。
冰淇淋很好吃,冰冰凉,浇了巧克力酱。
张文雅一边想单词一边说,“你担心妈妈忘了你,就要经常给她打电话,而且要约好,每周打几次电话,她要在家里待着接你的电话。别担心越洋电话费,肯特先生肯定付得起。”
克里斯一下子笑了,羞涩的点点头。
“在学校里也是,应该你得到的东西,你就不能让,哪怕为此要挨揍也不怕。你知道要怎么打架吗?”
他迟疑着摇摇头,“不知道。”
“你找到领头的那个,抱住他不撒手,他通常会这样打你,”她站起来做了个动作示范,“忍着,然后这样,打他的肚子,狠狠打,别怕。”
克里斯似乎吓坏了,“父亲说不能使用暴力。而且……学校会处罚打架的孩子。”
张文雅笑了,“笨蛋!你们总领事馆在上海只有这么一所学校,这比你在美国还好呢,学校不能开除你,顶多就是罚你停课一周。停课有什么害怕的?你在家里,我可以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克里斯眼睛一亮,很高兴的点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欺负你吗?他们为什么不欺负别的孩子?”
克里斯摇头,“不知道。他们……乔什骂我是个‘pussy’。”
张文雅扶额:太坏了!“pussy”可不是什么好词,是羞辱性的。孩子们都是魔鬼,这么大的孩子完全知道如何从精神到肉|体欺凌他人。
“你要知道,你不反抗,才会总是被人欺负。”
这句话说出口,张文雅自己也愣住了:说的没错!
她胸中“腾”的一下燃烧起怒火,只想为什么不是回到更小的时候,回到八岁,不,甚至六岁,能记事的年龄,就算拼着挨揍,也一定要反抗季青青的辱骂。她可以跑到奶奶家去,只要季青青开始骂她她就离家出走,还一定要闹到整个小区都知道。她还是个孩子,她完全可以满地打滚,使劲哭使劲嚎,到时候人们一定会责怪季青青,不可能责怪她一个孩子。季青青这么爱面子的人,就是为了邻居的眼光,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了。
她的痛苦都是由于太晚才知道“反抗”,而等她明白“反抗”的时候,已经习惯了母亲的责骂和羞辱。
天哪!
*
克里斯吓坏了,不知道为什么张文雅忽然哭得稀里哗啦的。他笨拙的递给她餐巾纸,焦急的小声问:“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
接着,他也哭了。
肯特先生惊异的看着他俩眼圈都红红的,心想克里斯不舍得丽雅离开,哭了,很正常;张文雅哭什么?
克里斯跑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张文雅也回了自己房间,倒在床上,闷闷不乐。
想想又哭了,为自己没能早点醒悟而痛苦。
过了几分钟,有人敲门,“文雅?你还好吗?”
不回答好像也不太好,她闷闷的说:“我没事。”
“你们……今天出去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肯特先生怎么也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事,难道被人欺负了?可好像也不太像啊。
“没有什么事。”
“真的没有吗?”
她下床打开门,“没什么事,就是……一些小事。”
肯特先生摸不着头脑,“是克里斯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吗?”
张文雅连忙摇头,“不是他。是我自己,我父母——是我的问题,跟克里斯无关。”
肯特先生想了想:她的身份证上写着她是安徽省会庐州市市区居民,中国的户籍制度他也已经弄懂了,城乡流动是单向的,从乡村向城市流动,上海市民平等歧视其他省份的居民,省会市民平等歧视省内其他城乡的居民。一个省会女孩会出来当保姆,只有十八岁却有一手好厨艺,只能说平时在家就是经常下厨的,也就是说,未成年的孩子就得在家做繁重家务了。
张文雅做事麻利,厨艺也很棒,不输饭店厨师,业务方面无可挑剔,克里斯也喜欢她。他花钱买服务,也希望她心情愉快,能长期做下去。
“如果有什么事情自己无法解决,告诉我,我不能保证什么,但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帮助你。你是成年人了,你不愿意的事情,你的父母也不能勉强你。”
张文雅感激的说:“谢谢你,肯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