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 她目中含了歉意:“我知皇嫂昨夜受惊,只是再容我冒犯一句, 昨夜那些宣阗打扮的人, 您可曾留意到他们有何特征?”
此话一出,谢韫素面上笑意一敛,那一刹惊慌好似萎谢的白玉昙花。
看起来仍是未能自昨夜的惊吓里完全恢复。
“我不记得……”
她看上去当真是吓坏了。
想必自昨夜起, 皇兄便不许她再过问这场祸乱的后续,而后她又紧跟着知晓自己怀喜之讯, 便当真再未理过。
只是谢韫似乎仍是存了些好奇:
“那昨夜自市集中奔啸而过的整理裙衣呜二儿漆物二八一欢迎加入那队人呢?他们是何身份,正是因了那群人才酿出惨剧。”
裴时行的确同她交代过那群商队的下落:
“听说是涿州来的商队,昨夜是为捉拿盗贼。那商队主人赀赎其罪,被罚了金,如今整个商队都要被逐出上京了。”
谢韫怔怔点头,便也不再多问。
二人一时沉默下来。
那些疑虑既然难以问出口,索性这“君臣之道”也做的差不多了,元承晚正欲顺势告辞。
却忽听得殿外宣唱。
竟是皇帝归了。
皇帝一向勤于秉政,素日里宵衣旰食,甚至起居都常常安置在立政殿,不及宵分上灯时分,轻易不回后宫。
可此刻元承绎一身雪灰缂丝团龙袍,龙骧虎步,甫一入门便上前扶住了谢韫,话音也放得极软:“阿韫今日如何,可安好?”
谢韫粉面霎时染上羞意,不答,只略略握了握皇帝的手,示意他望向此间的第三个大活人。
元承绎这才舍得将目光分予一星半点过来:“哦,狸狸也在,你今日可安好?”
他语气亦算得上诚挚,故而长公主亦柔声带笑回应他:“臣妹多谢陛下关怀,裴时行何在?”
皇帝面色一黑。
随即又哼声道:
“当真是女大不中留,见面第一句不问皇兄,竟敢问旁的男子。”
“彼此彼此。若非得皇嫂从旁示意,皇兄见面时都不能知晓臣妹的存在呢。”
“……”
皇帝一时哑口无言,深觉自己的妹妹沾染上了裴时行巧舌如簧的坏习气。
一时被这忤逆饶舌的妹妹气得不轻,三言两语便将她打发走。
不过话末倒是老实地告知了裴时行的去向。
那男人一早便在崇楼外的新政门下候她同归。
时已向晚,他半身披了熔金落日,负手立在楼观之下,站成一道清隽又沉默的影。
元承晚面上不自觉带了笑,扬手止了伴驾内官的唱声,就这么一步步慢悠悠地向前头那人行去。
玉墀之下,他二人的影子已快要交融在一处。
她前次也是这般在丹阳门下等他的。
等他同归。
不知为何,长公主蓦然忆起了裴时行求娶当日,曾对她说过的“风雪同道,万死不辞”。
只是那日她等他的缘由,是因皇嫂曾诫她以女则,而后又示她以夫妇相处之道。
待至最后,端庄慎言的皇后甚至出言暗示自己,道是裴御史今日也入了宫,狸狸既为人.妻,理应与之同归。
她一贯很听他们众人的话,自然是去了。
去的时候不是很畅意,却终究对着裴时行满含惊喜的一双眼说出了哄他开心的软话。
前方的裴时行忽然回过身来。
这一举动倒是出乎长公主意料,她顿步原地,恰好对上男人朝她望来的一双漠静含冰的眼。
元承晚因这眼神怔住。
而后眼睁睁望着他眸中飞快闪过一丝讶异。
下一刻倏而化开冰雪,破颜而笑,对她弯出了一个清艳似雪中春光的笑意。
原来她平日不见他时,他对旁人竟是这么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么?
“裴时行,”长公主忽觉自己很有必要同裴时行说道一番为人处世之道,“你入朝为官不过四年,且年岁又轻,素日更该与人为善,处处敬慎。”
裴时行上前牵过她的手,安静地垂眸听她教诲。
她这是嫌自己太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