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渝祈伸手探了她额头,在发现她情况当真好转时,既觉得松了口气,也有点难以言说的悔意。
等安玲送粥进来时,周渝祈才苦笑一声。
明明夫人病情好转是一件好事,他却很难不后悔,如果早知道夫人不再病重,也许他就应了宋姑娘的邀请,如今也见到了程侍郎。
周渝祈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不断地告诉自己,夫人病愈是一件好事。
即使夫人没事,他早点回来陪夫人也是应该的,他昨日已经是失责,怎还能一直在夫人病重时不归府?
一碗米粥下肚,周渝祈只觉得没什么滋味,腹中仍是空空,但周渝祈却是放下木箸,没有再进食的欲望。
安玲纳闷地看了他一眼,难道老爷在翰林院吃过早膳了?
姜姒妗是在午时左右才清醒的,她眼睫轻颤,一点点艰难地睁开杏眸,眸中些许茫然,须臾,才逐渐恢复清醒,烧热时的记忆也跟着一点点回拢,她脸色先是绯红,再陡然是一片惨白。
姜姒妗咬住发颤的唇。
她不是做梦。
裴初愠当真来过周府,也当真和她行过那般孟浪之事。
唇侧仍是余疼,是他俯身时不慎磕破所致,如今一咬唇,唇内就隐隐传来疼意,让姜姒妗难以忽视。
在姜姒妗胡思乱想时,陡然一声“夫人终于醒了”打断了她。
姜姒妗蓦然回神,不论脑海中再乱,在听见周渝祈的声音时,尤其是他的语气时,姜姒妗便意识到他什么都不知道。
姜姒妗不知他昨日去了何处,为何不在府中,以至于裴初愠来了,他却半点不知。
但几乎是刹那间,理智便促使她做了最有利自己的选择,她抬起一双杏眸,堪声:
“……老爷。”
她到底是病了一场,嗓音微哑,越显娇气绵软。
她终究是装作无事发生。
姜姒妗轻扯唇,她当真是不知该如何说清真相,也不知她说出真相时,得到的是厌弃,还是怜惜包容?
她不敢赌,只消一想后果,便觉得浑身冰凉。
周渝祈心底的那点悔意,在对上夫人的视线时,终究是一点点褪去。
他长呼出一口气,坐到了床前,握住夫人的手,他心底藏了事,没注意到夫人的异样,也没注意到夫人一刹间的涩缩,他低声道:
“夫人睡了好久。”
他声音有些疲倦,话中的温柔疼惜也被这些倦意衬得浅淡了许多。
姜姒妗听出来了,她杏眸轻颤,某些令人彷徨的心事在沉默许久后,终究是被无声咽下,情绪汹涌而至,闷涩堵得人格外难受,却难与人言。
昔日如梦不可追忆,白首之约竟也成了一句妄言。
第22章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姜姒妗也是如此,这一病便是卧床数日,周渝祈许是惦记着她的病情,不似往日那么晚地回府了。
七日后,姜姒妗的病终于痊愈,不再觉得浑身乏力,也不顾安玲劝阻地下了床。
她觑了眼安玲,安玲有点不敢对上她的视线,姜姒妗心底轻叹:
“不躲着我了?”
安玲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险些哭出来,这些时日,她常觉得愧疚难安,自作主张地给姑娘请来裴大人,却不知这种结果是福是祸,所以,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伺候,她都不敢往姑娘面前凑。
她自小就入府伺候姑娘,这些时日的躲藏,简直是在她心头割刀子。
安玲抽噎:“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用。”
姜姒妗在醒来后就得知当时她昏迷的情况,她感念安玲的好意,也的确对此番情景觉得为难,但能怎么办?
她能怨怼安玲么?不能。
安玲一心救她,岂能叫她受累后还寒了心?
姜姒妗:“你心心念念救我,我若怪你,我成什么人了?”
安玲忙ʝʂց忙摇头:
“姑娘心善,都是奴婢的不是。”
姜姒妗拦住她的话,她轻垂眸,掩下眸中情绪:“事已至此,再追究责任也无济于事。”
安玲呐声:“可是……”
她观姑爷最近作态有回心转意之迹,待姑娘也和往日在衢州时相同,一切都仿佛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偏偏其中混了个裴大人进来,隐患尚存,且无法根除,让安玲如何能心安?
这时,门被从外敲响,传来奉延的声音:
“姑娘,是我。”
安玲忙擦了泪,姜姒妗也深呼吸一口气,府中婢女不多,主要是在她的院落和厨房,裴初愠来那日,安玲屏退下人,院中的婢女根本不知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除此外,只一个守门的林三,还是奉延带来的人,卖身契也在姜家,让其守口如瓶也不是难事。
府邸牌匾挂着周氏,周渝祈也是一家之主,但在这个府宅中真正有话语权其实只有姜姒妗一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