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惊呆了:“...好吃吗?”
她看向闻酌,脸上的笑都没了,眼睛都因惊讶而变圆,里面明晃晃地都是控诉。
“一般。”闻酌撇断竹签,扔垃圾桶里,把生煎推她眼前。
说酸不酸,还混着个甜,也不知道有个什么吃头。
“那可真委屈你了。”顾明月不高兴了,嘴上一向不饶人。
闻酌停下筷子看了会儿,眼角带着点淡笑意。
顾明月其实没有别人嘴里说的那么复杂,她只是习惯性地一层又一层的把自己裹起来,用最温和无害的笑,最通情达理的言语,假意温柔地去看这个世界。
看似坚不可摧,却仍会泄一丝,得以窥见。
明明就是个小孩,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委屈。
傻乎乎的。
吃过饭,还不到领结果的时间,两人沿着街道溜达消食。
这条主路就是围着医院修的,前面拐个弯就是家属院,正对着的就有附属幼儿园。
早过了上学的点,幼儿园门庭若雀,只有几个坐着晒暖顺便等着接孩子的阿婆们。
遇着个推着自行车卖塑料风车的,不待她多看,闻酌就捞起一个付了款。
顾明月果然很感兴趣,小贩说是七彩风车,其实也只有三个颜色,重复摆成五片叶子,粘在一个塑料棍上,糊弄着那些每次去幼儿园都要哭的小娃娃们。
顾明月没什么羞耻心,迎着几个阿婆或善意或好奇的目光,高举在手上,对着太阳的方向吹了下,风车缓缓转动。
“哇。”
她特好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转头看向金主霸霸,眉眼都带着笑意:“闻酌,它转了!”
或许是之前的生活色彩过于单调,笼罩在阴沉的高压下,也被封锁在高高的写字楼里,她极少有时间漫步在阳光下,更别提举着个劣质玩具,欣赏着小物件带来的世间斑斓,弥补着已定格在黑白记忆里灰扑扑的童年。
她现在没走的一步都像是带了彩色,重新填涂着早已定格的黑白。
闻酌停着看了会儿,突然就笑了。
“嗯,转了。”
两人沿着路又往前走了一段,遇见了个没挂牌子的店,店面不小,门口有几个或站或蹲着的男人,毫不忌惮的打量着过街的每个人。
顾明月好奇心重,视线透过人来走动而掀起来的门帘,瞥向里面,隐隐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癫狂喧杂的叫声,夹杂着麻将洗牌的声响。
“想进去看?”闻酌打小混于街道,对江市的条条巷巷摸得都很透。
打眼一扫,就知道里面是做什么营生。
“这里面是什么?”
他们停在门一侧,门口看门的小弟顾忌着闻酌,犹豫着没敢上前邀约或者驱赶。
“牌场,”闻酌声音寡淡,听不出情绪,“也可以说是,赌场。”
九十年代的赌.场分很多种,有的甚至可以从一张扑克牌或一副麻将牌开始。
只要你进了这里面,好吃好酒好烟地供着你,哪怕你只是干看着,也都是哥长哥短地喊着你,个个都像是你的好弟弟。
可当你开始伸手的那一刻,就已经选择站到了悬崖边,身边的每个弟弟都可能会是最后推你一把的凶手。
就比如他爸,最开始只是听从朋友的话选了个更舒服的地方玩了几把,体验感确实不错,被追捧着,也被吹嘘着。
认识的兄弟越来越多,玩的越来越花,上的牌桌越来越大,就再也下不来了。
温水煮青蛙,步步皆深渊。
“不去。”
顾明月孤身上爬,清楚明白知道不会有人会在下面接住她。所以,她平等地排斥任何会拖累,甚至逼她下跌的东西。
别说碰,进去都不会进去。
她吹了口风车,欢快着迈着步子,继续朝前走,追着风的影子。
闻酌停顿一瞬,长腿一迈,旋即跟上。
“你应该...不喜欢进那里吧?”顾明月听着昨天三丫说的八卦,看向他,问的认真。
原则性的东西,没有余地。
她一不打破,二不扶贫,三不当菩萨陪他沼泽里挣扎脱身。
两人停在路尽头的荒凉处,入目都是被圈起来即将要拆的自建房。
房地产刚起步不久的江市,很多地方发展的都不甚完善。
“嗯。”
闻酌知她欲言又止的是什么,低头含了根烟,打火机拿在手上,按下的火光微灼拇指皮肤,带来些许刺痛。
“我爸确实是个赌徒,在我生日那天上的赌桌。”
经年之后,他第一次提起那些掩盖在岁月里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