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情好,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第20章 兔子脾气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太元茶楼。
太元茶楼位于的清阳坊, 是宜州城最繁华的坊市,千门百户、三街六市,商旅交通络绎不凡;花街柳巷、楚馆秦楼, 朱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如今正是午后,恰有日华东来, 刚好能见清阳坊熙来攘往的热闹景象。
他们不讲究,进了茶楼,随便寻了张空桌坐下。
今日来人不少,想来都是冲女儿红来的,佳酿逢喜事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兆头, 以至于满堂瞧不见几张空桌, 酒香却是实打实的。
顾青在等酒,百无聊赖时,忽然瞧见赵信后衣领处, 露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发问:“你这怎么伤的?”
赵信一愣,旋即抬手摸了摸脖子,后知后觉想起来是什么:“……青哥, 你可别跟我说不知道啊,你不是成亲了吗?”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还能是什么?我家那婆娘给我挠的。”
顾青嗤了声, 他什么不知道?他当然知道。
可让季卿语挠他?那小姑娘哪会挠人嘛?弄急了就抓被子,蒙着头不说话。顾青也舍不得在她身上弄印子, 这人白得很,娇娇弱弱的, 随便碰碰就红了,圆房那日帮她清洗,手腕子那点红都褪不掉,像他做过什么似的。想到这,顾青遽然想起那两个说闲话的小吏,说他会打人,顿时脸就黑了,拿起大碗,闷了一口酒。
冯鸣笑话:“也就弟妹能治你这熊性子。”
“悍娘治悍匪,我是熊性子,我婆娘就是母老虎。”赵信说着,还骄傲起来了,转而打趣顾青,“我看嫂夫人也是个厉害的,这不也把青哥制住了?”
这话要是说给旁人听,绝对没人信,娇小姐还能制住武汉子?不可能!也就他们这些老兄弟说说,不过赵信心觉自己说的是实话,顾青糙惯了,一个人也独惯了,哪见他疼过人?他连二土都不疼,那么小的崽子整日被他踢屁股,摔倒了还要怪人家底盘不稳,罚人家蹲马步。但顾青对他那个新媳妇就是不一样,玩笑都不给开,还会着家了,就冲这点,赵信觉得顾青被人制住了!
“我婆娘是个母老虎,可谁不知道母老虎能安宅?被她制住是我的福报,福气都在后头呢……就不知能制住咱顾将军的,是个什么人物了。”
顾青喝了两口酒,还能是什么?就是个小白兔。
还是个只吃窝边草,不喝龙井茶的小白兔。人吧也挑剔得很,装饭的碗要小,沾了一点肥的肉不吃,洗澡了才给上床,不然就把他的枕头推到地上……笔山要青石的,笔屏要雕石的,屏风只要湘妃竹,书房里非水墨山水不挂,折扇非文竹纸制不雅,难养得很。
可那能怎么办?自己娶的媳妇当然得自己疼。
他们这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后头突然闹起来了,想是不胜酒力,又掂量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就给喝醉了。有些人就是这样,喝多了不着边,说起话来没顾忌,嗓门大得吓人:“要我说,这宜州城最美的,还属季二小姐!”
竟是个熟悉的名字。
“非也非也,我观崔家书坊的崔姑娘,才当得起最美二字。”
“崔姑娘当真是妙人一个,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1。若说季二姑娘是盏美人灯,那崔姑娘就是莲蓬花!一个美得不入俗世,一个则是淤泥出花。”
“这番形容当真贴切,素来说季二姑娘美,美在双眸,凄凄婉婉、欲语还休、望穿秋水,但我却觉得美则美矣,但不够灵,少了韵味,但看崔姑娘,明眸善睐,恰剪日晖,一如丛林间出没的鹿灵,看见便让人觉得美好,心之向往。”
“能说出这番话来,苏兄定是还未成亲。”这话一说,便惹来众人调笑,“欲语还休说不尽,最是相思入骨时,你们到底还是年轻,不知这世间最难得的脾气,最勾人的缠绵,便是季姑娘这种——玲珑骰子安红豆,一眼万年懂相思,她若喜欢,山无棱天地合,恩爱两不疑,你若能叫她欢喜,除了你,她定是再看不到其他人,但崔姑娘……”那人叹了声,意味深长留了句,“入眼入笑不入心啊。”
顾青安静听着,见这些人讲得那么真,险些就要信了,好似他们见过真人一般——他不懂什么吟风弄月,只知道季卿语闻着香,抱着软,什么脾气勾人,他不明白,就知道她性子乖得很,但也会气会急,是个兔子脾气。
“还叫季二姑娘呢?如今啊,该叫一声顾夫人!”忽然来了一道声音悠悠提醒。
这话一说,便不得不让人叹:“季大人糊涂啊。”
“谁说不是?惜惜惜,错错错,我本好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谁知就是昨夜,那好不威武的顾将军,为了捉拿一个逃犯,竟把风月楼的玉凝姑娘给伤了!”
风月楼的玉凝和思烟,齐称宜州府的并蒂花,自来受文人追捧,也是风月楼这些年名盛江南的原因,思烟善书画,作诗唱曲皆绝妙,玉凝善琴棋,棋逢对手,一把古筝更是弹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每逢人家办席,都以能请到玉凝姑娘做客弹琴为荣。
顾青把这人伤了,无疑是惹了众怒,只是碍于威名在外,叫人不敢上门出气,到最后,只能靠嘴泄火。
“好啊,果然是乡野武夫!根本不晓得怜香惜玉!”
“不知这顾夫人在顾家过的是什么日子?顾将军征战惯了沙场,那手是舞枪弄棒的手,心是豺狼虎豹的心,顾夫人娇娇柔柔,怎受得住这种彪悍人物?只怕不用三年,就能把芙蓉面磋磨成黄花瘦。”
顾青凝着那杯女儿红,冯鸣他们刚说要细细品味,才能不负好酒,下一瞬,顾青仰头一口,径直把酒灌进了肠里。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听了——
去年刚定亲时,城里也隐有风波,顾青甚至被人拦过马。
他不晓得季卿语的美名,只知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书香门第,气若幽兰,还知道似乎喜欢她的人很多,有人为她作诗,有人为她作画。
是个到处招惹的姑娘。
“不知你们听过没有,其实顾夫人早已心有所属!和那顾将军分明就是强媒硬保!”
“什么?!”半个茶楼的人都炸了,吵哄哄的。
顾青听不真切,只听到人群中,有人说了个名字,好像是叫裴瑛。
众人齐问:“当真?”
“千真万确。”
“三元榜首状元郎,翰林编修兼太子侍读,潇潇肃肃,清朗如举,公子如玉,学问无双,这样的人在朝堂上定能有一番大作为,可却在一年前因替自己的老师说话,被贬宜州……”一群人啧啧作叹,“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季小姐的无双才情啊。”
也有人疑:“你们怎知顾夫人喜欢裴瑛?”
“自然是看到的!”
“世人都知顾夫人出嫁前,深居简出,轻易不出门,但就是去年中秋,顾夫人出门了!还是来的咱们清阳坊,人山人海那般多人,顾夫人都没说算了,你们猜怎么着?就为了隔着曲临江,看裴郎一眼!”
顾青喝了两杯烧酒,扔了几两碎银在桌上,惹得赵信和冯鸣面面相觑。
“咋了?”
这两人聋了,只顾着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