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凤阁、鸾台,六部九寺,尚在大业门外,控鹤府凭什么在宫闱深处?
他忽地一笑。
“今年圣人生辰的贺礼,咱俩一块儿送罢?”
太平的车驾渐渐走远了,烈日下暴晒不止,道旁没有树木,瑟瑟怕热,低着头越走越快,武延基举起袖子为李仙蕙遮阳。
出西华门后当横穿过去,绕过凤阁,走景运门,然后光政门出宫。
半道上李仙蕙扯瑟瑟飘带,指她看,西隔城高耸的城墙上露出山峦翠绿的顶子,鸟鸣阵阵,一扫宫苑沉闷。
“那就是九州池、瑶光殿,太初宫最隐秘的宫室,我只进去过一回。”
瑟瑟举目远眺,想要一探究竟,可是城墙上覆着明瓦,反射烈焰日光,简直不能直视,她便只嗯了声,暗想不知何时有机会入内。
武延基兴兴头头地。
“方才颜夫人拦了我一下,说太子要提携四郎,问我愿意他在台省还是在州府,我想他并不是办差的材料,性子又轻佻,竟是在东宫好些。”
瑟瑟耳朵一抖,就见他自嘲地笑了笑,向瑟瑟解释,又像是问李仙蕙。
“四妹妹觉得我很没骨气吧?那时阿耶刚死,喊打喊杀冲去找你们,现在又指望你们庇护我弟弟。”
这不是武崇训和二姐商量出来的结果么,怎么变成他求李家帮忙了?
瑟瑟愣神的当口,李仙蕙已接过去自然而然道。
“骨肉至亲不是说着玩的,咱们从哪头算都是亲戚,我们不帮你谁帮?东宫尽是琐事,四郎才办差,最合适了,等历练历练,再入朝不迟。”
“对!就是这话,果然你就明白。”
李仙蕙和颜悦色地看他,“那你呢?不讨个职事,这辈子就混着?”
武延基眉头一皱,冷笑道,“我哪里闲了?哼,还有笑话儿没说给你的,今儿一早,张峨眉竟又来……”
李仙蕙截断道,“你们的事儿我不想知道。”
“我跟她能有什么事儿!”
武延基挥手,一下把李仙蕙暴露在日光里,被狠狠瞪了眼,忙举起来。
“我倒是想揍她,又打不过!呸,明明她没练过,鬼精鬼灵的,戳我肚脐,扯我头发,拿徽墨打我额角,你瞧瞧——墨都打裂了。”
金冠勒得他黑发丝丝分明,摘了冠子拆了发簪才能扒拉开。
他倒是不避讳来往的官员内侍看笑话,就这么披头散发地,拉着李仙蕙在红肿处摩挲。
“得亏朝辞帮我抹了粉,不然红这么大一块,怎么面圣?”
瑟瑟望一眼二姐,看她眼底闪烁笑意,明明是幸灾乐祸,却不肯开口嘲笑他一个男人,被张峨眉打的落花流水。
“那她找你干什么?”
武延基听她肯问便很高兴,小心地调整胳膊角度,连瑟瑟都护住了。
“她说她绝了对我的心思,要嫁你二弟去了,还说她搬回国公府住,往后我不用为了躲她,缩在笠园不出门。”
瑟瑟惊叫。
“我二哥?她做梦,人还没见过呢!她就惦记上了?”
重润的婚事是他们家头等大事,瑟瑟急的跳脚。
可李仙蕙只顾得武延基没了胡子的侧脸和热烘烘的鼻息。
这人从头到脚坦坦荡荡,一句谎话不说,疼了就哭,饿了就闹,喜欢她,也从来毫无遮掩。
李仙蕙脸上有片刻愣神,但一瞬就笑开了。
“府监拿眉娘开路也不是一次两次,可重润什么脾性,连我们都不知道,她恐怕又要触个大霉头。”
张峨眉本来不错,非论出身,不就是外戚?也没什么。正如女皇说,外戚猖狂又如何?不还有忠臣良将匡正么?
再说,兴许重润就喜欢这样的姑娘,那她也乐见其成。
想到这里,李仙蕙便抬手在武延基伤处缓慢揉动,轻声劝他。
“你是男人,别把这样话四处说,她总要嫁到亲贵家,不论你家、我家、杨家、裴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难做人。”
“你总是这样替别人想。”
武延基柔肠转动,把她的手拉下来。
“那时你也心疼我,为何不来看我?”
李仙蕙笑了笑,并不否认,见他鼻尖冒汗,顺道擦了。
“不是人家已经跑在头里么?你一个人,倒要两个孟姜女替你哭长城?”
离得这么近,沾染着二娘身上隐隐的荼蘼香,武延基神魂颠倒,几乎就要闭上眼,当着瑟瑟的面,他知道不能顾着性子乱说话,可偏偏不巧,还是叫她瞥见了他嘴角扬起的那一丝弧度。
“登徒子!”
瑟瑟狠狠扯他的手腕,恶声恶气警告。
“我算是知道女史看不上你哪啦!你干什么握拳头?你敢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