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孝玉穿过被拆除废木堆砌的巷,避开木板上生锈的铁钉,回那个她早就想摆脱的猪圈一样的房子。
进组时看到七十多岁的外婆从外面端了一瓦罐水回屋,她忙过去帮忙,手捧住瓦罐,绕过曲折,避开杂物,将瓦罐放在炉灶上。
目光忽然落在瓦罐外侧她手捧的地方,那里留下了一个暗红色的指纹。
外婆走过去,无知无觉的啪一声扭开炉火,蓝色的火焰腾起,瞬间将那抹暗红色的指纹烧成一团黑灰。
吴孝玉抿了抿唇,无视了外婆的唠叨,转身去再怎么打理仍难掩骚臭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认真清洗掉手上未洗干净的血迹。
入夜的九龙城寨未拆区,每天都有人在巷口烧纸钱。
今天吴孝玉也端了个小盆在烧纸元宝和地府大钞,还有一团沾了血的雨披和破了洞的胶皮手套,压在纸钱下,最先被烧成灰烬。
她抬起头远眺,以为可以看到油麻地的高楼大厦,视线却被横七竖八的房檐、屋宇遮挡,连星空也难看见。
可是她心里知道,那个方向,有好多好多百尺独栋。
可以独自拥有一栋屋,是她从小起日思夜想的事。出生起就有独立空间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她这样从小便跟几代人挤在几十尺空间中、像老鼠一样生活的孩子的渴望,能有多强烈。
那是血液燃烧般的渴望,是牙齿崩裂般的期待,是千军万马亦往矣的极端执念。
风卷起小盆中的纸灰碎片,遮住了她眼中还在燃烧的情绪。
夜深了,明天太阳升起时,就会有人发现那些尸体,然后报警。
发现吧,快快地发现吧……
……
……
b组探员们从办公室杀出去时,a组也恰巧出动,年关将近,人世间的所有矛盾好像都爆发了出来,cid难有歇脚喘息时。
油尖旺区的广东道上张灯结彩,新港中心、新太阳广场等组成的‘广东道协会’已经做好迎新年的准备,花车做好、彩灯遍地、红彤彤的装饰上了树也上了屋,只等吉时一到,便来一场比往年都更热闹有排面的花车巡游等活动。
警车穿过这些喜气洋洋的红,‘v5v5’地拉出一串不合时宜的鸣响。
伟丽金辉一期是个新建的社区,每一栋住宅楼都高耸入云,仿佛只要一栋大厦,就足以住下尖沙咀所有居民。
野心很大,价格也不菲。
年初时便卖到一个令人望而却步的数字,到年底又更涨涨涨,导致许多年初看房订房开始攒钱准备买房的人,好不容易攒到足够的数字,到年底来购楼时,发现数字变化,又买不起了——
想要住旺屋的人好像追着胡萝卜的驴,食物就在眼前,但拉磨拉到死也永远追不到。
易家怡带着b组探员和法证科同事一起走进小区时,连保安的脸都是苦的。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吉屋变凶宅啊,要是这个社区楼市受影响呢,我的薪水也要降啊……”
保安给易家怡等人指过路,忍不住拉着探员直哀叹。
三福拍拍保安的肩膀,转身追上易家怡等人,顺着保安指点的方向没走多远,便见到那栋楼。
卖屋时伟丽金辉曾打过‘可以远眺维多利亚港’的招牌,如今仰头一看…或许真的可以。
“早上保洁阿姨来清理楼道的时候发现的,房屋门也没锁,b单元住户家里的菲佣就伏在大门口。屋内还有其他尸体,现场只有我穿着鞋套避开血迹进去过,检查过有四具尸体,没有幸存者…为了保护现场,我们赶来后没敢往里进,”
负责拉警戒线保护凶案现场的军装警一边向易家怡汇报,一边随行到电梯口。
“麻烦你拉一下警戒带,除了这栋楼的住户外,禁止进入。”家怡对军装警交代罢,又留下刘嘉明:
“嘉明哥找看更阿伯录一下口供吧,看看这几天有没有可疑人士出入。”
…
电梯上行,所有人都沉默无言。
‘叮’一声响,电梯门慢慢打开,斜对着的便是12层b单位。
b单位的房门距离电梯口只有六步,大家无需踏出电梯就能看到伏在门口的菲佣尸体——女死者扎着的马尾微乱,面朝下泡在血泊中。
守着这一层的军装警看见家怡等人后,目光扫过易家怡胸口挂着的证件牌,立即上前招呼:
“madam易!”
易家怡并未回应,她目光直勾勾落定在尸体上,木然迈出电梯,顾不上从身后越过的法证科同事,以及站在身侧的队友,她已猝不及防被拉入一段心流影像——
门铃声响,正坐在沙发上哄孩子的菲佣立即站起身,将婴儿放进婴儿车,小跑到门口,用并不很标准的粤语问:
“哪一位啊?”
“你好,邻近新年,这里有一份物业赠送的感恩礼品,感谢住户对物业的支持。”门外女声格外有礼貌。
菲佣大概听不太明白如此繁复的语句,微微迟疑了下,但似乎觉得门外女声没有什么威胁性,终于还是开了门。
门敞开,露出一位穿着雨衣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娇小的年轻女性访客。
来客对上菲佣,脸上是大大的笑容,她目光快速在菲佣身后扫了一眼,便忽然拔出藏在身后的长刀。
菲佣垂眸看到凶器,还未反应过来危机来临,来客已一把抓住菲佣肩膀,将长刀送进了菲佣肚子。
连刺三刀,每一刀都刺得那样用力果断,仿佛两人之间早有仇恨一般。
菲佣最后看见的是一只手,青筋暴凸地握着一把长匕首。鲜血顺着匕首快速低落,在门槛处洒下一串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