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因没再开口,只继续盯着地板看,许久过后,天色暗下,马车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哪怕他们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彼此神色。
“可别人的家人,也是家人。”顾诚因缓缓直起身来,面对林温温道,“你曾说过,做错事是需要挨罚的。哪怕他们是家人,又如何?”
林温温被他问得脑袋发懵,总觉得顾诚因今日哪里不对,可他明显不愿与她说清楚。
而此刻的她,情绪也已经慢慢平复下来,她觉得没有必要再纠缠这些问题,不由叹道:“你说得没错,可你不该问我这些了,我如今……还算有家人吗?”
“好,不问了。”
黑漆漆的马车中,顾诚因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她想要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到底还是怕又让他手上的伤口裂开,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叹,她也轻轻地回握住他。
他将她重新揽回怀中,林温温将脸扭去一旁,明显心中还带着气。
他又将下巴埋进她发丝,闻着那股熟悉的甜香,他再次开口对她道:“对不起,林温温。”
他的尾音带着几分颤意,这声道歉是为了从前他对她做的所有事,也是为了以后他要做的事。
顾诚因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本账簿,他寻到了,就被封在那厚厚的泥石灶台中。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吃个定心丸,是he,会明媒正娶。
最晚下周,正文end,番外大概是会比较丰富的。
第70章 第七十章
◎原谅我◎
顾家的灶台是在顾游调去长山县的半年前翻新的。
家中虽有厨娘, 但平日里周迎总会亲自下厨,顾游疼爱妻子,便帮她将灶房重新整理了一番, 尤其是那座灶台, 里外皆是顾游一人完成。
顾诚因挖开灶台时,在那最深处果然看见了一个铁盒, 那里面放着的便是失踪十二年的账簿,而账簿之下,还有一封血书。
顾诚因先将血书打开,里面将当初修建宝河塘的前前后后全部道出。
那时太子与宁家联姻,借着来齐州督建宝河塘一事,中饱私囊, 贪银万两,借宁家之手, 在荣阳暗中培养势力。
太子不可私自佣兵, 且又与氏族扯上关系,不论是于宁家还是于皇家,此事若是泄露,必定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怪不得这件事时隔十二年,还未彻底让他们死心。
而这封信, 正是宁氏族人亲自写出的, 原在那样的氏族大家中, 还是有人良心未泯,他所忧之事,并非只为朝纲, 而是那被贪饷后的宝河塘, 日后难以排涝, 若忽生断裂,对于百姓便是一场空前的灾难。
他人微言轻,劝说不动,只好出此下策,带着这本至关重要的账簿,又血书一封,想要将此事公之于众,然此事事关重大,太子与宁家皆不会让他活命,他一路隐姓埋名,躲避追杀,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将此物呈于殿前。不为宁家开拓,但请圣上明断,功过相抵,留宁家无辜之人性命。
然他根本不敢现身,又不敢轻易将此事与他人道,忧心于他人引来祸事,又或是被小人供出,躲躲藏藏三年之余,终是寻得一位可托付此事之人。
这人便是顾诚因的父亲,顾游。
顾游任职临邑县县令数载,广受当地之人爱戴,他品行端正,凡是亲力亲为,与百姓田间耕种,又开设免费私塾育童,整个临邑百姓,没有人不夸赞这位县令。
当初顾游被平调去长山县时,许多百姓每日都会送东西来府上,临走那日,更是有人哭着相送。
正是因为顾游的口碑人尽皆知,宁家这位暗中观察许久,最终才敢相信他,寻到了他的面前。
血书是由宁和所写,而顾诚因记得,宁和是宁轩的亲叔父,在他去上京投奔林府时,宁家对外称他爱好诗文,四处游历,且在几年后,又带着宁轩来到江南游历,一去便是两年,后来因宁国公病逝,宁轩才回了上京,而那时的宁和在返京的路上,也突染恶疾,不久便辞世而去。
直到现在,顾诚因才明白过来,所谓宁轩被宁和带着外出游历,只是宁家在当年寻了一个正当理由,四处去搜寻宁和的下落罢了。
却没想到,宁和手中的证据早已交到了顾游手中,他与顾游商定,待他先寻机会回京,面圣之后,再由圣上亲自下令来取证据,若是他没能见圣便失了性命,也不至于证据被人寻到撕毁。
如此,账簿与血书才被顾游封存在灶台中,保留至今。
那场忽然的调令,让顾游心中不免警惕,所以,在前往上山县的这一路上,他才会一字一句教顾诚因,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子回,你需知道,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我们无法看尽过去与将来,但历史会被铭记,它提醒世人,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真相许会被废土掩埋,但总归会有破土而出的那一日……”
父亲话在耳边响起,仿若一切又回到了九年前的那个时候。
顾诚因深深合眼,待再次睁开时,泪水不住地垂落在那一堆废土中。
而手中血书的最后一页,宁和说出了他去上京所要投奔之人,正是恩国公林郁。
他以为,氏族中还会有人与他一jsg般赤诚,没有被权势与钱财泯灭良心,那个声名远扬,品德极高者,会是他最终的依靠,他定会庇护他,带他面圣。
可为何事到如今,宁和毫无消息,太子与宁家也安然无恙,究竟是宁和未曾有机会见到林郁,还是见到了林郁后,他出了事?
林家当真无辜,还是苟合其中?
这些顾诚因不得而知,但他能够确定的是,若有朝一日,此事当真能呈于殿前,林家必定卷进是非当中……
这样的重罪,依照他对圣上的了解,定是宁错勿漏。
顾诚因心中似是瞬间空了一块。
若那一日真正来临,温温可会怪他?
若会怪他,他又该如何抉择?
情感与理智将他反复拉扯……
寒风在耳旁呼啸,怀中的人鼻息渐缓,她如猫儿一样缩进他的大氅中,不知身后的人,正在端倪着黑暗中的她,轻抚着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