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问。问多了,又得收到乔明轩“不可能给予回应”的保持距离警告。
曾雪莹说多少,她听多少就好。
“不过我们两家的情况稍微有些不太一样,我父母是原配夫妻,明轩是跟着她妈妈改嫁到继父家里的,他自己的父亲在他很小时就去世了。”
钟晴在心里“啊”的一声。原来他的家庭也不完整,他没有了父亲。
心里涌起一股奇异又复杂的感受,类似一种压抑不住的怜惜。
“我之前在小区里没有见过乔明轩,除了两家各在东西,还有一个原因,我和他读的学校不一样。我是女校走读生,他读寄宿私立,一般他都待在学校里,除非节假日,不怎么回家。”
那种类似怜惜的奇异复杂感觉在钟晴心里逐渐增加。
“他为什么读寄宿学校?……他继父对他不好吗?”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问题。
曾雪莹斟酌措辞:“据我后来从我父母以及其他邻居那里的打探,其实他继父对他们母子蛮好。他继父是个非常厉害的人,有自己的大公司,但和病逝前妻没有子女。乔明轩的妈妈带着他嫁给他继父以后,两个人也没有生育孩子。这么说起来,乔明轩还算是他继父唯一的法定继承人呢。不过我们那个小区里,当时有些素质不是太高的暴发户会传八卦,说他妈妈很有手腕,才能带着拖油瓶嫁给有钱男人。”
钟晴愤愤然:“所以有时世道真是不公平,这种有偏见、爱嚼舌根的人居然会发财,那些品格高洁的人反而两袖清风。”
顿了顿,忍不住穿越时光为过去的乔明轩忧心:“乔总那时,因为这些人的胡说八道,会承受很多他当时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吧?”
“可不是,”曾雪莹在黑暗中点头,“他那时也是怕因为自己是个拖油瓶,会影响到母亲的幸福生活,于是很克制对母亲的需要,从而不给母亲和继父的生活添麻烦。也是因此,他一直选择读寄宿学校,这也是他现在独立、自立得几乎到了变态程度的原因。”
钟晴听得心口闷闷的。
“那他妈妈呢?就让他去读寄宿学校吗?”
“嗯,他妈妈为了印证自己不是其他人口中那种有手腕有所图的女人,也没打算让儿子继承继父的家产,再婚不久就采纳了儿子的建议,把他送到了寄宿学校。”曾雪莹叹气,“在明轩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妈妈没有给到他。现在他妈妈想对他好,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因为他方方面面都已经完全自立,不再需要了。”
钟晴无限唏嘘。心里这回是确凿无疑地怜惜乔明轩了。
她忽然理解他为什么那么自立、有那么强的边界感。
原来是他的生长环境和原生家庭,造就了他情感和生活上的过度自立、与人相处时的泾渭分明。人这一生的性格养成终归逃不掉幼时家庭的影响。
想必他从母亲再婚时起,就强迫自己一夜长大。
他努力用强大包裹自己、武装自己,告诉自己够强就无所谓有没有别人的关心。
他用自立给自己建起一方属地,在属地周围画上边界线。他待在边界线里,这里给他安全感,一种他不需要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别人也无需为他操心的心理安全感。
原来他有那么强的边界感,根本不是他孤高倨傲。那其实只是他建造在心理上的一个保护圈。
意识到这一层,钟晴竟觉得心口闪过一记闷闷隐痛。尽管他从来都衣食无忧物质富足,但谁能说他是个快乐的人?
他或许比自己还要不如。
她被易强和程素怡从乡下接到易家,是实实在在过了几年快乐幸福的日子的。即便现在,易家家破人亡,可她还有易澄澄,只要她们两姐妹能够相互陪伴,她的心里就总是还有一团温暖和慰藉在。
而他,他可能从来没有真正温暖过吧。
“他那时,有朋友吗?”钟晴忍不住问。
亲情上有缺失,那么希望他在友情上可以有所得。
“没有。”
曾雪莹直接打破这个美好可能性。
诉说欲已经彻底在雨夜里打开,曾雪莹继续说下去。
“你应该也知道,你们乔总是一个边界感多强的人,只有宗勇那么厚脸皮、变态执着、无聊又中二的人,才能靠死皮赖脸硬是走进明轩的边界圈内,至今为止,也只有宗勇一个人。”
“你呢?”钟晴不由问。
“我?我只算能踏进他边界线内一点点,还是用了好多年。”曾雪莹叹气。顿了顿,她忽然说,“不过钟晴,我觉得你也踏进你们乔总的边界线内了。”
“我?不可能,绝没有。”钟晴下意识地立刻否认,“乔总周身有铜墙铁壁,铜墙铁壁上还拉着高压铁丝网,我如果企图闯进去,立刻会被他电成一只黑糊烤鸡。”钟晴回答得斩钉截铁。
如果她真成功踏进他边界线了,还会被他严厉警告逾距就请走人吗。
曾雪莹听钟晴说得既信誓旦旦又滑稽有趣,忍不住想哈哈笑。怕吵醒旁边的易澄澄,她努力克制。
“就算没闯进,也起码骑在边界线上了。我能感受到,你有点不一样的。我为此有过一点醋意,但不多。”曾雪莹笑着说。
钟晴不想聊这个,这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她岔开话题:“雪莹姐,那你后来和乔总读了同所大学,是两个人商量过吗?”
“怎么可能?”曾雪莹语带自嘲,“他怎么可能跟我商量这个。”顿了顿,她解释,“不过我也不是专门为他才报那所大学,我也是因为喜欢学财经金融,才考进去的。”她在黑暗中戏谑自己,“我有一点恋爱脑,但也不多。”
钟晴笑起来。
她真心喜欢这个漂亮姐姐。最开始因为乔明轩的缘故,她对自己有一些戒心,但不多。
后来慢慢相处,发现她如邻家姐姐,有一点骄傲,但也不多。
现在与她肩并肩躺在一起,畅谈在雨夜里,听她说曾经对自己有一点醋意,但不多。还说她自己有一点恋爱脑,但也不多。
这个什么都有一点但不多的姐姐,其实活得潇洒通透又磊落。
钟晴由衷地对曾雪莹说:“我能认识你这么个姐姐,可真好啊。”
夜谈的上半程,曾雪莹说了自己的事。下半程,轮到曾雪莹提问,由钟晴来解决她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