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器上,让未知的人走在自己前面,这不是一件好事。
“原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司绒轻飘飘地说,看向铁鸦甲,宛如看一堆废铁。
“你,姑娘,不,贵人,贵人还有多少这匕首?可还有其他,其他武器?”刘宽看司绒却像看一座金山,激动得舌头都捋不直。
他从司绒的眼神中读出一个消息——那把匕首只是冰山一角,她有比这更值钱的东西,如果做成这一趟生意,他就能在主岛过人上人的生活!
司绒温和地笑了笑,弯身拿匕首在他脸上轻轻拍,说:“怎么,想通了,要与我做这桩生意?”
“您,您轻着点儿,”刘宽脸上冰凉凉,那是要命的警告,让他心口发颤,只敢抬起下巴往上努了努,“贵人说的哪里话,小人是只牵线搭桥的蝼蚁,愿为您搭座通天桥。”
通天桥。
司绒笑得更温柔,声音也放轻,却旋个身,猛地抬脚踩在他背上,指着那身战甲,居高临下地说:“那叫什么?”
“铁,铁鸦甲。”他爷爷的,刘宽被踩得头都不敢抬,后背全湿透了,这姑娘太邪性。
“这名字我听不惯,去告诉你的上家,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别玩儿了,”她收回脚,让人给刘宽松绑,旋身坐回椅子中间,砰一下将匕首拍在桌上,“姑娘带他见世面。”
“欸,欸。”刘宽把头点得鸡啄米似的,双手合十,躬身哈腰地往门边走。
“急着走啊。”他的手还没碰上门扉,司绒的声音便从身后悠悠传来。
“您还有吩咐?”刘宽汗毛直竖,转过身说。
“这话怎么说的,既然大伙儿都上了一条船,便是朋友,”司绒这会儿一副怀柔模样,说,“既是朋友,我怕你泄露了身份,九山。”
九山拉开门,外面站着个容貌普通的中年人,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朴实寡言,穿着与那码头的长工差不离。
“他能保你性命。”司绒说。
刘宽心里暗骂,却不敢拒绝,这是直白的威胁与看管,赔笑道:“还是贵人想得周到。”
脚步声消失在内廊尽头。
屏风后走出个人。
封暄手指头滑过那道浅浅的痕迹,随手拎起桌上的一柄普通匕首,抬手一划,看着没用几分力,却在铁鸦甲上留下了更深的痕迹。
一深一浅两道并排。
“厉害啊。”司绒缓缓合掌。
“四军当中没有一件战甲能与之匹敌。”封暄拉出圈椅,坐了下来,眼沉沉地盯着铁鸦甲。
“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意外,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司绒伸出一只手指,推着他的嘴角,“皇宫里的御用之物都有可能流落到民间,何况赤精钢这些原料,开采冶炼都要经过无数人的手,指缝里流点出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的手指头被封暄咬住,轻微地痒。
“哈赤战场绵延数千里,阿悍尔黑骑战甲和弯刀都掺了战死之人的装备至今只收回八成,剩余的部分被些两条腿的贼鼠偷了,也属正常,再者——这世上不止阿悍尔产出这些东西。”
世人还在专注于金银铜铁,但阿悍尔早跨上了第二阶,赤精钢、乌金、青石、黑水,阿悍尔豪富,根源在于这些矿物的垄|断。
普通匕首划不破铁鸦甲,缘由便是铁鸦甲掺了赤精钢。
别人看不出来,司绒打小与这些器物打交道,一眼便知。不过铁鸦甲的赤精钢纯度有限,她靴筒中那柄匕首是纯赤精钢打造,自然能在铁鸦甲上留痕。
至于封暄,那纯纯是腕力压制。
“你看过句桑的战甲吗?”司绒忽然想起件事。
“哈赤见过,”封暄点头,他对那身簇新的战甲印象深刻,“也是赤精钢?”
“是,”司绒说,“阿悍尔上下,只此一件,那一件,能买一座城。”
司绒和封暄许久之前曾谈过矿物冶炼的合作,阿悍尔有原料,提纯冶炼锻造上都是短柄,久而久之造成的浪费让人痛心跳脚,她以铜钱银锭铸印一技,和封暄交换了提纯冶炼一技。
这算起来是国之重密,白得,任何一方都会不安,等值交换才能长久。
在这之后的三个月来,司绒当然想过改动战甲,但多番尝试都不合意,甚至连甲身图纸都无法敲定,一改再改,可以看出是项耗时费力的精细活儿。
此事的可怕之处在于,北昭和阿悍尔还在尝试阶段,可世上已经有人将铁鸦甲造了出来,有一件铁鸦甲,便可能有比铁鸦甲更坚硬轻薄的战甲,亦可能有削铁如泥的长刀利剑,或是更可怕的战式武器。
试想一下,若它们出现在阿悍尔与北昭的敌对方呢?
这事儿必得弄个明白。
窗外白鸟振翅而过,拍下一枝碎光,斑驳地落在窗口。
两人额头磕在一起,交颈接了个互相安抚的吻。
刘宽求财心切,办事速度相当快,耀日爬过半面树顶,斜斜往西时,九山那边递来了消息。
片刻后,司绒带着易星和九江从客栈后门出,头也没回地遥遥摆了摆手,封暄斜倚在窗沿,手里握着一朵花瓣。
琵琶岛是一座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小岛,人头攒动,多是来往船商,大小与哈赤草原差不多,骑着马半日能绕岛一圈。
刘宽牵线的买主定的地儿在内河。
“怪谨慎的。”晚鸦归巢时,司绒到了内河边,看着河面上花花绿绿的船舫。
“贵人,贵人!这里。”刘宽在当中一条不起眼的小舟上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