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早早的便已明明注定了,从江凛生生熬住蚀骨之痛不眠不休的跪在殿前的时候,有些事就已经早就注定了。
他的妄念全是她,连神明信仰都克己复礼不敢僭越半步雷池的人,也会心甘情愿的一次又一次踏进佛寺,一笔一笔写下她的名字。
求她平安,求她爱他,求她记得。
纪眠之抱着经书在寺门口等秦知珩来接自己,博昭然不放心,也跟着来了,瞥见她腿上的放着厚厚一摞的抄经本还有她不言语的表情眼神试探了下秦知珩。
秦知珩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夜晚灯光斑斓,滚动的大屏和手机推送的新闻全是清绥地震的消息,纪眠之脊背僵直,手里捏着那枚同心结,忽的出声,“我走那天,江凛一直在窗外等着吗?”
今夜车辆不是很多,秦知珩一直没说话,专心开车,等到车子停在江家楼下后,他才说,“他打算追出去的时候,看到你的飞机起飞了,从他头顶掠了过去。”
车门被推开,秦知珩降下车窗,又说,你去江凛房间看看吧,他书桌左边的抽屉里有个盒子。
回云麓公馆的时候,博昭然满脸疑惑,“你为什么不送她进去,那些书那么沉。”
“那么些年的盼头,她不会让我帮她拿进去的。”秦知珩洞悉两个发小的脾性,更知道,这些看来代表分别痛苦的证据只是江凛一场有了结果的梦。
西北的高山,美国的长街,抄经本上的名字,系紧的同心结,雪山的极光,碎掉的平安扣。
还有他们错过的每一天,亲历的所有酸甜苦辣,失而复得的喜悦,虚惊一场的怯怕。
他们的爱从来都不是可以随便让步牺牲的东西。
第25章
门铃响的时候, 周莉正独自一人在沙发上发呆,整整半个晚上,清绥那边连个信都没有, 连江云嵩都断了联系, 她担心的厉害。
她站起身去开门, 看见抱着一摞经书憔悴的不得了的纪眠之, 赶紧把人牵了进来,手心里的手腕冰凉,周莉皱着眉抬头看她,整张脸上是不正常的病态白。
她伸手碰了下她的额头, 热的吓人。
“阿姨,我想去江凛房间找点东西。”从车上下来, 晚间风涩涩的吹在她身上,她才后知后觉到自己身体不舒服。
周莉也知道她自幼身体不好,小感冒都能折腾她十天半个月, 态度也是难得的执拗,“阿凛房间又不会长了腿, 你跟阿姨去医院挂了水再回来找,要是阿凛知道你担心成这个样子回来估计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子。”
纪眠之不为所动,抱着一摞抄经本愣愣的站在原地, 门还半敞着, 身后的风把最上面的书封吹开,露出里面的字。
周莉下意识低眉去看,脊背一顿, 心间荡起一股波澜, 然后妥协,接过她手里的抄经本, 跟她一同上楼。
纪眠之蹲在书桌前,没费多少时间就把秦知珩说的盒子找到了,盒子下面还有一小团粗红线跟着掉了出来。
最普通的那种小时候用来盛放游戏卡的那种盒子,她打开,里面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姻缘符还有同心结,纪眠之一条条的摆在桌子上,灯光跳跃,她静静的伫立在桌面上压下一片阴影。
她头愈发昏沉,露在空气中的四肢冰冷亳无知觉,心腔里的心脏却是如岩浆般滚烫。
她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才能攒齐这么多绳子,她不知道他每次去的时候要跪多久才能用掉这么多抄经本,也不知道江凛要用多久才会打出一个漂亮的同心结。
鼻尖呼吸越来越稀薄,她情绪越来越不稳定,隐隐有窒息的感觉,周莉站在她身后,心疼的拦下她拿起红绳的手,“别看了,眠之,别看了,我们去医院。”
她不动,任由窒息的感觉砸在自己身上,指节上被她掐出几道触目惊心的印子,先前的疑惑也渐渐明朗,带着哭腔,“所以江凛和这些年家里生分——”
“是因为我,对吗?”
周莉没否认,细腻的手指抚摸上抄经本上的字迹,她知道江凛上大学的时候常去广济寺,偶尔母子俩还能在庙里打个照面,可她不知道他去是为了什么。抄经本的数量一如当年他跪青的膝盖一样骇人,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么厚的一摞,要说是江凛去西北前抄完的她不信。
只能是,他不愿意回家的那三年,一直有回京港,只是特地避开了他们而已。
一秒一秒过的极漫长,好似沧海一粟,久到纪眠之终于体力不支蹲在地上,周莉才开口。
“他怨我和他爸爸当年没帮你爸一把,可是这是你爸的意思,更何况......”何况那时候正值紧张的时候,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一朝天堂,一朝地狱。
纪眠之整个人都在发抖,连哭都忘记,就只埋头在膝盖处,抓着好几条同心结看着。
最后还是秦知珩和博昭然不放心,又折返回来,把人送到了医院,陪了一晚上第二天等她睡着才走。
由于第三次余震的再次重创,整整一天一夜,进山的路才被清理出来,年过半百的江云嵩整宿未阖眼,苍劲的背影苍老了十岁不止,额角白发好像比昨日来时多了些,张晟几次三番劝江云嵩休息一下,通通都被反驳回去。
等到第二天下午日落的时候,才在一处废墟找到江凛和齐覃,两个人比他们预想的情况好多了,只是骨折后高烧不退,三个人齐刷刷的昏迷了过去,粟粟的唇瓣上还有血迹,跟随救援的沈艺凡以为小姑娘吐过血,仔细检查后并没有发现脏器受损的情况。
正巧两个担架自她身边一前一后的过,两个人没有骨折的那只胳膊,手指上都有一小道伤口,还在往外,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渗血。
一旁的张晟看沈艺凡一副呆滞的表情以为齐覃和江凛拼死救下的小姑娘出了什么问题,他走过去问怎么了。
沈艺凡喃喃指着小姑娘唇边的血迹,“江队和齐队喂了血给她。”
“什么?”张晟没反应过来。
沈艺凡又说,“可能江队他们知道,地震后的雨水不干净,所以才,才想出这种办法。”
周遭静寂,沈艺凡声音不大,江云嵩听的真切,几个下属知道江凛和江云嵩的关系,毫不吝啬的夸江家将门虎子,丝毫没有人提及齐覃半句。
江云嵩让人安排好回京港的飞机后,扫了一眼几个职位不怎么高的下属,淡淡说,你们这样只会寒了齐老的心,齐家满门忠烈,更何况齐征也带过你们,倘若齐家英灵未亡,又或者江凛和我没有半分关系,是不是也会被你们堂而皇之的忽略。
一句话不留半分情面的说尽,江云嵩不顾众人面红耳赤争先恐后想解释的表情,阔步离开。
清绥空旷平地上停留已久的飞机终于起飞,飞行员曾经是江凛和齐覃在西北的战友,原本一个小时能到的路程,硬生生提前了十多分钟停在军区医院的停机坪上。
同一家医院,二楼病房和五楼手术室,纪眠之和江凛。
仿佛是某种巧合,又或者是一些别的说不尽的缘分,手术室灯灭的那一瞬,纪眠之转醒,给她换输液瓶的小护士嘱咐一旁的博昭然打完这瓶记得摁铃拔针,她浑浑噩噩将近一天,思绪还混沌着,听到护士的话才意识到病房里还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