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童年时随父母来过一次, 后来陆续到访几回,有时候待在陵园门口等韩致远, 有时候陪同韩老爷子等一大群人进来,基本将此处摸得大差不离。
韩致远扫墓时少有人随行。在校活动时, 只要汽车途经墓地,他就会抽空来看看, 让楚弗唯在车里等待,独自消失一会儿。
韩老爷子等人相反, 扫墓时声势浩大, 仪式也会更复杂。
恒远集团家大业大, 墓地同样宽敞豪华,每天都有固定人员打理。楚弗唯和韩致远能做的事不多,象征性拂去墓碑上的尘土, 将鲜花及供品摆好,很快就结束工作。
韩致远一言不发, 点燃手中的线香,朝父母的碑冢祭拜。
楚弗唯跟他是几步之遥, 在旁静静地看着,嗅到飘散的香灰味道。
坦白讲,她对韩致远父母印象不深了,只记得夫妻俩的脾气很好。初遇时,她对韩致远点评自己画作一事耿耿于怀,上前找茬儿却被劝住,夫妻俩给两个小孩买了甜品,劝说他们化干戈为玉帛,还拍下见证双方和解的照片。
后来,楚弗唯不时撞见韩致远,在公共场合跟他针锋相对,也没被他家长为难过,只当是孩童间说笑打闹。
正因如此,她在海外强行扣下韩致远,非要在比赛里赢他一回,不让他随父母乘车回酒店,居然也被包容、应允。韩致远父母先行离开,拜托何栋卓和楚晴,待孩子们玩耍过后,将韩致远送到住处。
谁曾想这一别,就是天人永隔。
韩老爷子年纪大了,对命运和因果有感,说老天爷怜惜人才,才会带走他优秀的儿子儿媳,不顾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怅然。或许,孙子也差一点被带走,但小姑娘向来霸道,跟谁都要争一争,硬生生又抢回来,非要孙子留下来陪她玩儿。
经商的人多少迷信,韩老爷子经此波折,竟也接受楚弗唯的脾气,待她比自家孩子都要亲和。
韩致远上香结束,察觉身边人沉默,询问道:“要过来打个招呼么?”
楚弗唯当即回神,从他手里接过线香,郑重其事地拜了拜,才将其放在香炉里。
韩致远极少在人前显露脆弱,以前都回避楚弗唯,独自来陵园内上香,难得叫她陪同进来。
因此,她不知该说什么,干巴巴道:“叔叔阿姨好……”
韩致远听到她的称呼,挑眉道:“看来想隐瞒拐卖人口的事?”
楚弗唯不解地望他。
“不都领了结婚证,楚总是认字的吧。”
“……”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当着爸爸妈妈的面,我懒得骂你。”
此人当真睚眦必报,这才过去多久,就把话丢回来。
楚弗唯面对长辈的墓碑,本不愿意提及合约婚姻,但一想韩致远都对何栋卓等人改口,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在婚姻存续期间换个称呼也不算什么。
韩致远眸光微闪,借用韩老爷子的话,说道:“毕竟是你把我留下来,闹着让我陪你玩儿的,不该跟他们交代一下?”
他不知道年幼的自己缘何逃过灾劫,更不知道幸免于难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很难有人说清,在昏暗旷野里陪亲人沉睡是幸福,还是在红尘俗世中摸爬滚打,才是揭示生命真谛的幸福。
唯一清楚的是,活着是人类的本能,但他能活下来,总是跟她有关。
“不知道交代什么。”
楚弗唯思索片刻,她双手合十,虔诚道:“爸爸妈妈,我大概会长命百岁的,等我这辈子玩儿够了,就把他还给你们,后面的事随便了。”
反正她过好在世的每一天,等奴隶主寿终正寝,也没法再管奴隶了。
韩致远听完,点评道:“这是光顾自己,不管我的死活。”
“男性普遍比女性寿命短,你能跟我活到一个岁数,都算你捡漏了好吗?”
人偶尔怕一辈子太长,偶尔又怕一辈子太短,心随念转,无穷无尽。
韩致远静立在石碑旁,他沉吟许久,没有跟她视线接触,反而垂下漆黑眼眸,漫不经心地出声询问。
“要照你的意思,这算不算是‘生同衾,死同穴,白首不相离’。”
他语气轻缓,匿藏的情思,如清浅浮云,在晴空中忽隐忽现。
楚弗唯心里一跳,呼吸停滞片刻,干脆利落道:“不算。”
韩致远来不及失落,便听她抛出下一句。
“我家没有白头发基因,我爸现在都是全黑的,但看你的长辈,你头发会比我白得快。”
“???”
*
两人祭拜结束,在墓地里转转,重新回到车上。
车内,楚弗唯和韩致远坐在后排,眼看陵园正门在视野里消失。
她问道:“我真要去听恒远董事会?”
韩老爷子打一巴掌给个枣,怕楚弗唯对海外展厅有意见,先邀她参加董事会以示亲近,再用小权换大权,归根到底旁听会议意义不大。
“既然都说了,你就去吧。”
“啧啧,没想到,我也有靠男人混进组织的一天。”楚弗唯唏嘘,“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开起历史的倒车啊。”
韩致远睨她一眼:“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可以让我混进你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