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教授听完哈哈大笑,一边拍大腿一边对刘教授说道:“知意说得对,你想抢我的学生,就来医科大任教啊。难不成你这个老东西还想让别人退学跟着你学中医不成?醒醒,大学生多宝贵,人家脑子有病才会这么干。”
沈知意不知道的是,她这话还真戳到了两位教授在意的地方。两位教授说话这么不客气,交情肯定不浅。为什么刘教授不在医科大任教,那就牵扯到了一段往事。当年刘教授也是医科大的著名教授,因为教的是中医,勉强和封建挂钩,大运动刚开始的时候,校长第一个拿他开刀,他视为亲子的学生也背叛了他,带着一帮人红袖章抄了他的家,让他的家人遭受了无尽的折磨。后来下乡,他的老伴没能熬过去,没撑到平反这一天,孩子们也对他不亲近。可以说,医科大就是他的伤心地,现在虽然换了新校长,学校的学生也不是当年的白眼狼,但刘教授依然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个坎。
梁教授知道刘教授的心结,但更知道他对中医的热爱,觉得他从此不教学生实在可惜了,这才带着沈知意来找刘教授。
也就是想抢他爱徒的人是刘教授了,换个人试试,梁教授别说带着沈知意上门馋人,早就撸起袖子把对方喷个狗血淋头了。
刘教授的神情有些恍惚,沈知意从未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那么多复杂的情绪,痛恨、懊悔、苦涩、遗憾,还有一丝极浅的期盼。只看对方的一个眼神,就让沈知意的心中好似被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又仿佛被人灌了一杯冰美式,一直苦到心底。
梁教授叹了口气,“老刘啊,咱们也活了大半辈子,经历的事情多了去了,还能有什么看不开的。你那些恨,我都懂,我家老大,多好的孩子……”梁教授别开脸,飞快擦了擦眼睛,故作镇定接着道,“我年纪也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见我家老大了。以往咱们是受了罪,有委屈,可是医学是无辜的,我们辛苦半生,学得一身精湛的医术,不就是想救死扶伤,能救一个是一个吗。你真忍心辛苦半生,成就都付诸东流?”
一身好医术却无人继承,那是医学界上多大的损失。
老刘摆摆手,“你就别劝我啦,这天说变就变,万一哪天又变了,我怕是又要害了几个好苗子。”
沈知意模模糊糊听明白了,认真地看着刘教授反问道:“若是当年您学中医的时候,有人说可能会连累您,您会因此不学吗?”
不学吗?不可能的。刘教授的神情逐渐恍惚,似乎想起了当年背出第一个汤歌的快乐,第一次出诊救了人的狂喜,几十年的光阴流转,他因医术高超名利双收,也因这手医术被打入谷底,但如今千帆过尽,听了沈知意反问他的这句话,刘教授发现,他从始至终,一直没有后悔过学中医。那是他从孩提时就立下的梦想,何其有幸实现了。
梁苏叶说得对,医术是无辜的,没有好坏之分,坏的,是人心。
沈知意见不得中医大拿这么自暴自弃,她是深刻感受过中医困境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懂中医的痛,想到上辈子国人一提到中医,就有一堆人嚷嚷着都是骗人的东西,没用,是传承千年的糟粕,无一可取之处。哪怕在疫情中,中医大放异彩,也有人喝了药好转后,背过脸就开始黑中医,那样艰苦的环境中,还能坚持学中医的,那都是除了救死扶伤的梦想之外,还有一点说起来可笑的家国情怀。
沈知意想着中医人的心酸,忍不住对刘教授说道:“您知道中医要是被踩进泥里后会出现什么情况吗?是所有人一听到中医就想到骗子,是所有中医药方都被打成一文不名,国人提起来不屑一顾,宁愿花大价钱买效果不如中医药的西药,也避不肯买便宜的中药。骂中医是伪科学,没有双盲实验,恨不得把中医当成封建糟粕全部清除出华夏文化,却不知道有些小偷早就盯上了我们的中医药方,恨不得把我们的东西变成他们的。学中医的人,到后来就只剩下一句傻。”
这都是中医的血泪,沈知意想着上辈子见到的那些清苦一生依旧坚持传承中医的老教授们,眼中就有泪光闪烁。凭什么中医就要低西医一等,西方鼠疫流行病只能等死的时候,我们中医面对相同的境况照样带着百姓走出了一条生路。就算到了近代,西医还在放血治疗呢。科学的医学,应该叫现代医学,而不是以笼统的西医概括。
沈知意每每想到这些,内心就有一把火在烧。刘教授似乎也被沈知意描述的中医困境给气到了,拍桌大怒:“谁说中医无用?真的无用,他们的祖宗都未必活得下来,还能轮得到他们在这大放厥词!”
要不刘教授和梁教授是好朋友呢,开口这损味儿,那真是一样一样的。
沈知意叹了口气,“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我们中医讲究传承,注重望闻问切一人一方,西医那边,只要是一种病,直接开同一种药,省时省力见效也快,再被有心人搅混水,在国人心里种下中医不行的想法,我们国家可是人口大国,几亿人口,药品需求量有多大?资本家可不跟人讲良心,习惯了他们的药,受制于人,到时候价格还不是他们说了算?甚至还能成为制约掣肘我们的手段。”
想想后世某国对种花家各种技术封锁,各种卡脖子以及经济制约手段,打了那么久的贸易战,真以为科学无国界呢?科学家的国界可是明明白白的。
刘教授顺着沈知意的思路一想,整个人都不好了。哪怕是专攻西医临床的梁教授,脸色也十分不好看,“我这个西医教授都没说中医不行,那些嚷嚷着中医是骗子的人,有多大本事?”
“正是因为他们只有半桶水才到处晃荡啊。”沈知意苦笑,“医学门槛高,您说其他不学医的人分得清里面的门道吗?他们一知半解的也能说出点东西,不就把群众的思想给带跑了?”
“那看来还是要为咱们中医争取到足够的群众基础。”刘教授听明白了,中医如果发展成了沈知意说的那样的困境,就是丢掉了群众基础。这事儿在两位教授看来还挺不可思议的,中医在华国可是有了几千年的基础,哪家那户没用中医方法治国病,就这,还能丢掉群众基础?团结群众,这可是咱们的看家本事啊,怎么还让资本家们学了去还压着中医打?沈知意想到后世的中医生存环境,也只能苦笑,实在是一言难尽。
但是中医不足的地方沈知意也不会瞒着,“中医现在也没有什么行医许可证之类的东西,没办法证明行医人的身份。所以会有一些人打着老中医的名头招摇撞骗,中医的名声被败坏,这些骗子可出了不少力。”
刘教授若有所思,觉得自己找到了接下来努力的方向。整顿行业乱象,千万不能让那些招摇撞骗的东西败坏中医名声。
老一辈的集体荣誉感可比新生代强多了,行动力也惊人。到了他们这个地位,想为行业干点事,基本碰不上什么困难。只是一些流程和具体的实施计划还要再去商议,但刘教授的心结依然解开了大半,他没办法再去医科大任教,但也放不下牵挂了一生的中医,现在这样,拖着一把老骨头继续为行业做点贡献就非常好。
沈知意离开时,刘教授还特地嘱咐她,“以后要是遇上什么中医上的难题,尽管来找我。就算我不能为你答疑解惑,我还有一帮老朋友呢,他们可都是中医的好手,加起来占了中医的半壁江山,总有人能解除你的困惑。”
好家伙,刘教授这是允诺了自己一个超级豪华的有钱都买不到的超级vvvvip的名师辅导班,还是全员大佬给自己一对一辅导的那种。说实话,沈知意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梁教授也十分满意,“就该这样,你们这帮老东西要是再藏着掖着,一身的好本事都要后继无人啦。”
刘教授挥手赶苍蝇似的赶人,“滚滚滚,要不是知意自己优秀,你当我愿意搭理你这个老东西?”
在沈知意露了一手烧山火之后,刘教授看沈知意的目光已经和看自己的亲女儿没什么两样了。与之相比的是,刘教授越看梁教授越不顺眼,这老东西哪来的好狗命,竟然能收到这样出众的学生。
沈知意成了最大赢家,医学泰斗亲自指导的待遇,换成上辈子的医学新生,谁敢想啊。果然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色。
沈知意手里还有宴修给的医学宝典,再加上能闪瞎别人眼睛的名师辅导班,沈知意要是还学不出人样来,都是对她智商的侮辱。
到了首都医院,更是梁教授的天下。梁教授在医科大任教多年,可谓是桃李满天下,现在医科大的主任们,大多都是梁教授的门生,更别提梁教授本人也是医科大的招牌圣手。有这层关系在,别看沈知意是只刚来的小菜鸡,她要是被梁教授夸得飘了起来,在医科大横着走,也没有人会说什么。这就是跟着大佬混的好处。
但沈知意是那种被人一夸就飘得找不着北的人吗?她可太知道自己的成绩中水分有多少了。开了挂的家伙本来就不该以正常人的标准来评定。至于开挂选手的标准……挂逼沈知意穿越后只碰到过一个挂逼,那就是宴修同志,那都已经超出天才的范畴了。沈知意有时候想想都有点心虚,觉得自己可能拉低了本时空挂逼的平均水准。
这种情况下,沈知意会飘?笑死,她只会觉得自己还能再卷一下,好歹把本时空挂逼的平均值再往上拉一拉。
于是,首都医院对的主任们就看着梁教授对沈知意一通夸,夸完后沈知意脸上甚至一点得色都没有,反而勤勤恳恳地跟在他们身后看望病人,还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笔记本和笔,每看一个病人就刷刷在笔记本上做记录。
有位主任好奇地凑过去一看,瞬间就走不动道了,从沈知意手里把笔记本拿过来后好好看了一遍沈知意记录的内容,然后二话不说给新来的医生甩了个眼刀,“你们看看,这可是大一新生写的病例报告,再看看你们写的,那是些什么东西!”
众所周知,医生除了出诊之外,最头疼就是写病例报告,要把患者自行描述的病痛情况转为医学主诉,语言要精练,更要准确。沈知意这一手漂亮的病例报告,瞬间征服了医院的年轻医生们,有脑子灵活的,偷偷给沈知意塞了一大包大白兔奶糖,不好意思地表示:师妹,反正以后都是同行,你就发发善心,教教我们怎么把病例报告写得又快又好。话说我们之前还有几分病例报告没补完,要不你帮帮我们?
这其实算是时代差异了,后世对医生的要求越来越严格,因为层出不穷的医闹事件,医生除了看病之外,还要学会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沈知意学武术其实也是被逼出来的,虽然中医很少有医闹,但万一呢?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医生们的每一项工作都会详细的记录,病例报告更是重中之重,这可是发生分歧时的有效凭证,当然要好好写。
现在的医生哪里知道人心的险恶呢,沈知意都怀疑他们听到一些医闹事迹只会觉得这一家子人都病得不轻,有的更是需要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两边对医生工作流程记录的严格程度不同,所以导致沈知意的病例报告尤为出众,更别提沈知意还顺手记录了一下病人家属的情况,看起来是不是比较冲动的人,家庭情况能否负担医药费,如何用药能最大程度减轻病人的负担……
一眼看过去,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位老医生的记录笔记。谁能想到写出这份记录的人,大学还没毕业呢。
带队主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指导新医生,“这就是经验丰富的医生和新医生的不同之处了。不但要考虑病人的病情,还要考虑病人家属的情况和家庭条件,这才是医者仁心。”
说完,这位主任又笑眯眯地问沈知意,“你觉得我们医院怎么样?毕业后来我们医院吧。”
碰上人才就得赶紧下手,万一被别的医院先定下了怎么办?沈知意哭笑不得,“我服从组织安排。”
现在的大学生可是国家包分配的,毕业后去哪儿工作,也不是沈知意说了算的呀。
院长正好经过,听了一耳朵,“这么优秀的小同志,就适合在我们医科大发光发热为人民服务。在哪儿都是给人治病,留在我们医科大,病人多,疑难杂症也多,正好丰富自己的经验。”
虽然说大学生是国家分配工作,要服从组织安排,但他们这些工作单位主动向组织申请优秀的毕业生进入他们医院工作,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吧?
沈知意看着院长毫不在意的样子,秒懂,分配工作什么的,对院长来说不算问题。沈知意也只能感慨一句,只要足够优秀,破格什么的,真的不是一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