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安忍不住疑惑回头,就见太子姿势都未变,还站在原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衣摆左右看了看,面色有些古怪。
李福安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刚看到他衣摆上的污渍,就听他说:
“要不……孤还是先回马车上换身衣裳吧。”
他的语气有些僵硬,面上神情也带了几分不自然。
李福安飞快将头低下去,眨了眨眼,硬是强迫自己压下唇角,假装没看出他的尴尬,低头应了一声,“那老奴随殿下过去。”
晏温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嗯,孤是觉得这身衣裳有些不合身。”
他说完,李福安立刻接了句,“确实,这袖口瞧着短了些。”
晏温淡睨他一眼,脸色更不好了。
等到回马车上换了身衣裳后,他整个人才神清气爽了许多,就连走路都觉得脚步轻快了不少。
他理了理衣襟,随李福安一道去了后院,听说沈若怜正在给几个孩童包扎,想了想,径直朝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然而刚一推开门,看到眼前的场景,晏温倏然定在了原地,原本唇角的弧度渐渐落了下来。
他沉着眼,磨了磨后槽牙,视线紧盯着里面相互搭手给人包扎伤口的沈若怜和裴词安。
静了须臾,他尽量平缓住语调,缓慢开口:
“裴卿,你出来一下,孤有些话要问你。”
语毕,沈若怜忽然向他投来警惕的目光,就好像他叫裴词安出去是跟他说些什么有的没的,欺负他一样。
晏温觉得自己胸口忽然哽得厉害,他偏头重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重新回过头看向他二人。
在小姑娘软绵绵的隐含威胁的眼神下,他勉强地扯开一抹笑意,强笑着语气温和地从牙缝儿挤了一句:
“是关于王家村的。”
第66章
晏温说完, 睨了裴词安一眼,率先出了门。
沈若怜接过裴词安手里的纱布,“剩下一点儿了, 我来就行, 裴大人且去吧,莫要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她敛着眼睫, 将纱布一圈圈缠在小朋友的胳膊上。
沈若怜的语气十分平静,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这淮安县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般。
裴词安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好, 你先弄着, 我去去就来。”
木质的门有些老旧, 开合之间发出“吱呀”声, 房间被月光照亮又重新归于黑暗,沈若怜从始至终都未抬头, 只是专注着手底下包扎的动作。
此时更深露重, 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水汽,月光清冷洒落一地霜白。
晏温负手等在院子里的一棵古树旁,视线落在远处, 夜风吹拂,斑驳树影在他靛蓝色的锦袍上轻晃。
裴词安轻声走过去, 站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未再上前, 默了一瞬,“殿下。”
晏温收回视线, 撩眼看了他一下, 淡声问:
“夜里来时,出城的路毁得可严重?”
裴词安微怔, 思索了一下,如实回:
“基本已经全部损毁了,臣当时刚离开那段路没多久,听了消息还刻意倒回去看了两眼,估摸着大约没个十来日修不好。”
晏温颔首,再度沉默了下来。
裴词安张了张嘴,到底没忍住,“殿下……殿下和她是在这里恰好遇到的么?”
太子离京之事朝中无人不知,然而陛下对外只说殿下去了江南治水,他也只是隐隐猜到些什么。
裴词安问完,晏温瞥了他一眼,手底下摩挲着佛珠,“孤其实——”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寡淡,语气松散,“孤本打算明日一早送她离开的。”
对上裴词安不解的目光,晏温忽然打心底里生出一丝无力和涩然,他自嘲般轻笑一声:
“说来可笑,孤当初强要她,囚//禁她,折腾一个多月满世界寻她,却在找到她后,忽然无所适从。”
晏温第一次对裴词安说出这些话,即便他不是一个十分合适的倾听者。
他其实打从在淮安找到沈若怜开始,心里便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悬浮感。
他想拥有她,又怕真的因为自己的占有欲再次伤害她,他想对她好哄着她,可她一旦表露出想要离开的趋势,他又恨不得将她强制留在身边。
所有矛盾的情绪在他体内冲撞、翻搅,而他却要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克制着自己骨子里的偏执,在外人面前客气疏离地唤她一声“沈姑娘”。
直到昨天说出放她离开的那一刻,他心底的那种悬浮感才算真的落了地,可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尖锐的刺痛和不舍。
他在揽月阁同她接吻的那一刻,就彻彻底底地后悔了,他不想放手了,此生都不想。
裴词安眼底情绪复杂,“其实臣……之前已经察觉出,公主她对殿下是有感情的。”
晏温眼波闪烁,听他接着道:
“但为何对您有情却要千方百计地离开您?”